金碧辉煌，倘若让未溟来形容门内的场景，大概第一个冒出来的词便是金碧辉煌了。不像青洲的朴素作古，不像龙洲的实用大方，更不像归墟教的神秘莫测，未溟所见过的与此处相似的，也只有故意夸耀的万权宗了。

毫无美感，就算有，也只是附庸风雅的俗气。便是燃着鲛人灯的幽静密道都有一份别样的滋味，可这本应是主位的密室，却只是那些价值连城的物件随意地堆叠在一起，像是暴发户酝酿了许久想要给别人夸耀财力，却先暴露了自己浅薄的风韵，让这些珍宝也平平贬了值。

若是再让未溟换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大概就是淫靡了。

不着一缕的美人美兽的手足还有颈部被粗大的金链锁住，在法咒的束缚下或是痛哭或是麻木地起舞着、歌唱着。有人族，有妖族，甚至那些被龙洲宣告灭绝或者濒临灭绝的种族，比如说鲛人族还有矮人族，不过，当然，他们现在都是灵魂了。

“初曦”只是在书本上见过这些种族，不免有些好奇，想要细细观察，但又碍于他们衣不蔽体而且未溟还在身边，她也不太敢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未溟见过这些种族，那些被龙洲宣告灭绝的种族，其实在归墟教都有残族被收留，可能跟人族有不小的区别，但相处久了，也没有什么稀奇。在归墟教里，大家都是平等的，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一起为着百族和谐的新世界而努力奋斗。而不是被杀戮，灭绝，圈养起来作为玩物，或者抽筋剥骨做成玩物。

有些肥胖的店主被一个矮巨人抱在怀里，很惬意地靠在他的人肉沙发上，小眼睛微眯着，颇有些傲慢地环视着他的财产，然后便将视线投向了皱着眉头的未溟。

“他们很漂亮不是吗，作为人族的玩物，真的没有比他们更有价值的了。无论是活着还是死掉都是那么地有价值，你觉得呢？真是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将他们灭绝，好在这冥洲中，还能找到这些小可爱的灵魂。”

那被肥肉盖住，眯缝着的眼睛有些不在意地看着未溟，却处处透着算计，从她们两个迈入这野鬼村时，他便已经开始布局了。

“呼，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始皇时期的大奴隶主黄续驽吧。”

未溟感到一分的寒意，不过她却没有半分的畏惧，上前半步，面朝着店主，斩钉截铁地道出店主的身份。

“比起奴隶主，我更想要被称为商人。”

店主很平静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或许他从来就没有隐藏过，只是因为时间过去太久，能够认识他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那段残酷而又血腥的时代，奴隶早就称为司空见惯的东西了，被征服的异族可以成为奴隶，落魄的同族也可以成为奴隶，奴隶的用处有很多，就像店主自己说的那样，无论活着还是死掉，奴隶总是有价值的。

不过他也并非没有底线，对他来说，能够成为奴隶的，也只有人族以外的低劣族群。因此，在龙渊开始对异族的征服时，他便趁机发展自己的奴隶贸易王国，以小族凡人的身份，在那段人如猪狗的岁月中，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哪怕现在的记载中，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在断头台上被刽子手一刀砍下头颅。在最开始他也曾经获得过“英雄”的称谓，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成功来源于哪里，所以他将大量的灵石珍宝捐赠给龙渊的军队，甚至还自己组建了一只奴隶军，取得过一场胜仗。

但在人族和妖族的决战之后，龙渊建立了帝国，颁布了法律，禁止了奴隶的交易，不允许任何人再持有奴隶，而被征服的异族，只有留下少量血脉由官方管制和完全灭绝两种结局。

当时的人们对此事议论纷纷，有些人认为龙渊此举是为了清除作为奴隶的异族在以后叛乱的风险，也有一部分人认为龙渊是为了龙洲的纯洁性，只有人族才能占有这片祖地，而不是让那些异族来玷污，还有极少部分的人说龙渊是为了被她杀死的妖圣才做了这个决定。但真相也只有龙渊一个人知道了。

黄续驽的奴隶王国在一瞬间崩溃，他所持有的奴隶全部被官方买走，然后处刑销毁了。官方出的钱是略高于市价的，再加上战争时积累的名誉，如果他就此罢手的话，说不定还能度过光辉的晚年。

但他并没有，早已习惯奴隶存在的他从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了奴隶的奴隶，于是他便又靠着那笔巨大的财富，非法地建造了自己的地下奴隶王国，然后最终他犯下了自己最不该犯下的错，在异族几近消失时，开始买卖人口。然后便在他的耄耋之年，在众人的唾骂声中被断头台斩下了贪婪的头颅。

“我很清楚我当年的错，凡人的衰老让我失去判断力，跨越了我的底线，然后吃下了我的恶果。不过死后的世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我甚至比生前还要自在，哈哈哈哈哈哈哈……”

店主大笑着，脸上的肥肉颤开一圈圈波纹。

凡人死后化成的鬼，没有修成鬼仙，然后在一万年后还没有消亡，这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了。

未溟忽略了内心对那个奴隶主的厌恶，而是透过现象，发现了与常识的不同之处。

修士修仙多是为了个长寿，要是人人死后都能做鬼活上一万年，谁还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与天相争，与命相抗呢。

所以这些鬼，绝对不是灵魂，那他们究竟是什么东西？而这个“初曦”又会是什么东西呢？

未溟看了眼在自己身边有些走神的“初曦”，得到了她刻意地躲闪，略有些不是滋味，却也想起了一些线索。

未溟记起了父亲曾经在带她去母亲的坟前时说过一句话：“死后是不会有鬼魂的，所以人一旦死掉，便什么都没有了。可为什么还有人会勇敢地去死呢，因为只有人被遗忘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死亡。

父亲的意思大概是在教育自己要成为一个伟大的人，或者是在说母亲一直与他们父女两个在一起，但这句活说不定也是一种事实。

藉由着他人认知而存在的，那便是——幻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