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历元前一百三十八年十二月,雪。
那天大概便是我出生的日子,在一场大雪中降生,落入母亲与大妖的血液里。
当我诞生之时,并没有离开母体的大哭,也没有母亲的安抚。只是被一双有力而饱经风霜的手死死地按在血池之中,让那在冬日中分外滚烫的龙血浸没我的口鼻,从喉管灌入胃肠,从气管淹没肺腑。
窒息使我奋力挣扎,扣住束缚住我的手指,想要掰开它,却只是徒劳无功。直到我的周身被这龙血吞没,滚烫的疼痛撕咬着我新生的神经,刚刚降临的灵魂转瞬便要逝去时,那双手终于将我拎入了寒风之中。
我睁开眼睛,见识到这残酷的世界,看见了将我带来这苦痛之处的人,那便是我的母亲,元家的家主,人族的领袖——元明凌。
“你的名字叫做和,元和,你会为人族带来和平与胜利。”
我的母亲用她乌黑的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然后如此说道,接着便将我扔给了一旁的侍女,消失在这被白雪掩盖的大地。
我的目光也跟随着她,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然后我又看见了身旁的怪物,庞大如同绵延的山脉,像是各种生命杂合而成之物,它便是我的父亲,大妖羲。
带着鳞片与毛皮的身体颤动着,一条无边无际的伤痕险些将它划成两半。带着鹿角与牛耳的像是虎面又像是狮面的驼头有着两个漆黑的窟窿,汩汩地流淌着猩红的鲜血与白腻的脑浆,而那红白之物汇聚而成的,便是浸没过我的血池。
现在的血池已经干枯了,应该是被我吸收了,大妖之血脉与力量寄托在我的身体之中,就像是母亲的命令和人族的希望。
“妈妈~”
我又看向了母亲离去的方向,吐出了自己也不是很理解的两个字。
“少爷……小姐,家主还有事,还是我来陪着您吧。”
抱着我的侍女拍了拍我的背,安慰着我,晃了晃我的身体,想让我舒服一些。
她的年纪应该不大,金丹修为,大概二十多岁。从她的身上,我的龙眸看见了很多,无数命线编织着她的灵魂与躯壳,有几根与我相连,这让我感到些许安心,依偎在她的胸口上,感受到了唯一的温暖。
雪幕落下,紧紧靠着这唯一的热源,我沉沉睡去。
龙历元前一百三十年四月,晴。
我在一片花海中奔跑,新生的枝丫浸染了我的裙摆,将洁白染成了嫩绿与鲜红以及诸多色彩。
精心编成的花环戴在我蓬松的金发上,松软的泥土沾粘在我嫩白的脚板上。
“缘姐姐~”
我兴奋地挥舞着手中采摘的鲜花,鹅黄色的,汇成一簇,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散落的太阳。
“啪嗒”“啪嗒”
我在土地上奔跑着,冲向我喜欢的叶缘姐姐,那个在冬雪中给予我最初的温暖的人。
“小姐真棒!”
我扑在她的怀里,她用手托住我的身体,用清洁术洗干净了我被自然染上色彩的身体。
“最漂亮的花送给最漂亮的缘姐姐!”
挥动着那捧鲜花,我一口亲在缘姐姐的脸上,表达着我对她的喜欢。
“那缘姐姐可要好好谢谢小姐呢,真不知道小姐这张小甜嘴长大之后能骗到多少哥哥姐姐。啊,不对,他们可都是高攀了小姐才是。”
缘姐姐接过花,把花用术法编成花环,也戴在了自己的头上,然后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脑袋。
看着金色的花朵点缀在缘姐姐乌黑的长发间,我小小的心里便觉得满足了,就像是我的金发系在了缘姐姐的黑发上。
“不对不对,和儿不会骗人的,和儿只会说真话的。”
我连忙摆摆手,发誓说。
“好好好,小姐是最听话的孩子了。”
缘姐姐甜甜地笑着,温温柔柔的,嫩红的唇与皓白的齿,像是在我的心中种下一汪清泉,灌溉着我的心田。
“叶缘。”
铺天盖地的威压袭来,带着尸山血海般的气息,是低沉而冷酷的声音。
那是我的母亲,一身黑红衮服,腰间佩剑,足踏青鸾,身伴白虎,眉目凌冽,抿着唇,带着杀意的威严。
“拜见家主。”
“和儿拜见母亲。”
缘姐姐被母亲铺天盖地的威压压倒在地,跪着将我放在地面上。
我并不会受到威压的胁迫,却也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面对少有见面的母亲,我只有敬畏与服从。
“起来,元和,你现在修为多少?”
身体本能地顺着母亲的命令站起身,我从来无法反抗,无论是出生还是现在。
“一品金丹。”
我如实回答道,却被母亲一个念头击倒在地,丹田被剖开,忍受着无限痛苦结成的金丹也被母亲粉碎了。
与一般修士不同,我体内大妖之血能够取代除灵魂之外的一切来支撑我的存在,即便丹田破碎,我也能够活下来,但丹田破碎的痛苦却是无法避免的。
我匍匐在地面上,脸上失去了血色,瞳孔也开始散光,肢体痉挛着,呼吸急促,无法控制。结丹之苦足以让我出上一层冷汗,而碎丹之痛更是结丹的百倍。
“家主!”
“砰!”
缘姐姐挣扎地抬起头,想为我求情,却被母亲用威压狠狠地砸向地面,颅骨开裂,险些昏死。
她头上的花冠被鲜血染红,散落在地面上,就像是我出生时那样,无法反抗的痛苦。
“天下之事,精于勤荒于嬉。今日不过废丹,下不为例。雪前再结金丹,不得有误。”
母亲说完,冷冷地看了瘫在地上的我一眼,又离开了。
从始至终,她的双脚从来没有踏在这片大地上,只是俯视着,决定了这世间的一切。
“妈妈……”
我用气声呼喊着,却不可能被回应。
在这泥土之中,无力地像是被剪去翅膀的蝴蝶,只是一只丑陋的毛虫罢了。
“小姐,没事的,家主还是爱着你的,她只是希望你能变得更好罢了。我们加油,在冬天前还能再结出金丹来的。”
缘姐姐从地上爬起来,急忙将我抱起来,用脸颊蹭着我的头颅,我却无法移动,东倒西歪。
大概如此吧,母亲是爱着我的吧。
我无法回答,只能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流淌。
作者有话要说:要军训了,好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