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在漂浮,无尽漆黑的空间,却将手脚束缚,束缚是柔软的,能够活动四肢,却有一定的极限,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不能在向外伸了,只好被迫蜷缩着,却是舒服的,温暖的,无忧无虑的,不必担忧一切危险的。
“殿下,宝宝在踢我呢。”
声音带来的颤动,透过包裹着周身的液体,从全身的皮肤传至耳中。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遥远模糊,却是无比的熟悉。这人会是谁呢,疑问在一瞬间诞生,又在下一秒忘却在舒适的漂泊中。
“真是个小淘气,还在肚子里就这么折腾妈妈。”
男人的声音对刚才的话做出了回应,浑厚的嗓音中有着初为人父的慈爱。
依然是熟悉的声音,可他又是谁呢?疑问再一次冒了出来,然后在饱含母爱的抚摸中被平复了下去。
“不过也是辛苦你们两个了,龙洲变成那个样子,我们只能流亡到青洲来,产期也不得不延后了,唉……”
男人似乎有些自责,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因为自己的无能让妻儿也不得不一同承担痛苦而感到极度内疚。
“这不是殿下的错,我既然选择了殿下,便是要同甘共苦的,无论再怎么艰难,只要我们两个并肩前行的话,那就一定能笑着走下去的。而且,现在也不只有我们了。”
女人安抚着男人,对于当前的处境,她不是没有怨言,但这并不是他们任何一人的错,所以不能埋怨,只要与自己所爱之人一同,冰霜也会有一丝甜意的。
“初曦,初曦,你醒了吗?”
亲切的声音在呼唤着自己,疼痛已经消去,虽然不能睁开眼去重见光明,但只要伸出手去,在失去力量,落在床上之前,一定会有人将它握住。
“冥姐姐……”
温暖的体温,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可能从青洲分别后也仅有年余,对于修士来说,仅是弹指一挥间,却如天地翻覆般漫长。
“嘘,不要说话,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好,听我给你讲就好了。”
未溟用手指抵在初曦的唇部,然后低下头,温柔地在初曦的额头轻吻一下,坐在初曦的床边,为她讲述着分别之后的事情。
“曦儿,我真的很想你,无时无刻。听到青洲的事后,我便一直在找你,甚至跑去了冥洲,以为你真的……真的……”
温热的液体滴在初曦的脸颊上,流入嘴角,微咸,那是泪水。初曦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或者抬起手来为未溟拭去泪花,可身体却像是被抽空了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真的好怕,虽然一直欺骗着自己,让自己不要去想,但我真的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你,好怕自己什么都做不到,甚至连道别都没有。就像这次一样,如果我来迟一步的话,会不会就见不到你了。”
未溟双手捧着初曦的手,把额头贴在上面,那些日子,一直压在心底的情绪在见到初曦后,一股脑地便涌了上来,泪水不争气地流着,声音也是忍不住地发颤。
“我不想要这样,我想要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我一点也不想管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那些只知道闹成一团的人神妖魔,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吗?我从来都不想要做什么救世主,从来不想,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只是和你永远地在一起啊。就像小时候一样,不用操心那些是是非非,只要随心修行、学习、玩闹,然后累了就窝在一起休息就好了。”
那就这要好了,不要去管什么归墟教,两个人一起的话,无论怎样的难关都能闯过,一定能微笑着走向希望的,为什么要分别呢,为什么一定要离彼此而去呢?
初曦试图恢复对身体的控制,将被牵起的手握紧,握住那仍在颤抖的手,哪怕只能跟着颤动,她也想要将这份悲伤一同承担。
“可是不行啊,可是不行啊,可是不行啊……”
未溟回应着初曦,握住初曦的手,与她十指相牵,可颤抖却依旧止不住,泪水也止不住,口中不断地重复着,却不愿说出原因。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明明都这么痛苦了,还是不行呢,究竟是什么把你困住了,你究竟背负了什么我所不知道的责任,或者是被什么人欺骗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呢?
初曦心中不断地质问着,可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连好不容易积攒出的力量也消失了,手无力地从未溟的手中滑落,并没有被及时地牵起,落在了洁白的床单上,掀起了微薄的白浪。
“为什么……?”
一定要问出来,两个人不断地猜谜一定会走向不同的岔路。所以一定要问出来,说清楚,至少让双方都安心。无论如何,将那破碎灵脉中的微弱灵力聚集起来,强迫着喉咙,一定要发出声音。
“……因为……”
“初曦姐姐,你醒了吗?”
未溟再次牵起初曦的手,沉默了一会儿,想要向初曦完全地坦白,可非常不巧的事,听到房内有动静的清晏敲了敲门,让未溟把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初曦已经醒了,不过现在还很虚弱。”
未溟松开初曦的手,为她掖好被子,然后起身走到门旁,没有开门,隔着门对着清晏回话道。
“这样啊,初曦姐姐是灵脉破损,然后身体也因为灵力匮乏而未能完全痊愈吧。直接服药的话,可能会虚不受补,我府里有一处能够滋养灵脉的温泉,我再投进去一些药材,三天之内的话,应该就能痊愈了。既然初曦姐姐已经醒了,那等会儿就带她去温泉里疗养吧。”
清晏听说初曦醒了也安下心来,这次初曦受的伤可是非常严重,全身的灵脉都碎了,头部还存留着微弱的诅咒,都是靠未溟的灵力压制才让诅咒没有发作。
“有劳殿下了,我代初曦向殿下致谢。”
能够修补灵脉的药是没有便宜货的,动辄就数十万灵石,像初曦这样的伤势,能在三天内痊愈,看来清晏也是下了血本了。
“哪里哪里,初曦姐姐跟我也是亲姐妹一般的好闺蜜,都是一家人,犯不着这么客气。”
虽然在青洲见过初曦一面,可过去这么长时间,清晏对初曦还是记忆犹新,如今再相逢依旧能在她身上感受到那种亲切感,而且她也算救了元薇姐一命,也算半个救命恩人了,怎么能吝啬那点灵药呢。
未溟也记得当初清晏全然不顾自己的公主身份,像一条小尾巴一样跟着初曦,当时她还是个小屁孩儿,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清晏现在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如果还跟之前那样的话,那可是不行的。
“对了,未溟姐你识海里的诅咒怎么样了,虽然丹药对识海中的伤都不怎么奏效,要不你也到灵泉里泡一下吧,我再去加上几味补益神识的药材。”
清晏不提还好,一说,未溟的识海就开始隐隐作痛,即便用自己的冥虚镇压在识海的一角,但地仙级的诅咒还是没法直接归虚,只能让它盘踞在识海一点一点地折磨着自己,不过比起初曦来说,这点伤痛就跟蚊子叮一样了。
“不……有劳了。”
地仙的诅咒除非让真仙施法救助,大概仙级以下的丹药都是无济于事的吧,没必要再欠一份人情了,毕竟这个清晏估计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未溟刚想拒绝,但想到初曦也要去泡泉,自己可以在一旁护法,最后还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