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京之日越来越近,而子墨河浮尸还未破案,沈倦交代副手有丞孟筑,让其继续带领衙役们追踪收集线索,待自己中秋节后,返回重州再继续侦破。
建康十七年,农历八月初三,清晨。
周华秀虽然嘴上说着少带少带,要轻装上路,可是出发之时,五辆马车,两辆坐人,三辆驮行李,满满当当,跟逃难没啥两样。
沈倦扶额,罢了,阿母开心,众人高兴,何乐不为。
刚出城区不久,为了图快,沈倦让查乐抄近路,绕过官道,走了小路。
只是路越走越偏,山野间忽然变得寂静万分,两侧竹林静止,虫鸣消隐,太阳被云层遮住,林间顿时光影全无,这时一声凄厉的鸟鸣声划破长空,打破了这份寂静,
“打出门起,我眼皮就跳个不停,这地方邪门得很,大中午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尹妤清掀起窗帘,往外望去,一片寂静,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
“舆图上显示,我们还在竹林中,穿过这片竹林就到开阔地了。”沈倦见尹妤清有些担忧,她心中也有一丝不安,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开解她,末了又补一句:“现正值酷暑,闷热难耐,生灵也要避暑吧。”
五辆满满当当的马车过于招摇,又因抄小道误入梁山寨地盘,一下子引来了祸端。
“报~,寨主,有情况,崖下东北方向有一路人马,行李满满当当,估摸着七八个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好久没干票大的了,动手吧。”梁山寨的小山匪正高兴的向领头的汇报情况。
“走,兄弟们,抄家伙,今晚有肉吃了。”汤已抄着大马刀,带领一众山匪火速下山。
十几个人蒙着面,手持大刀,从斜坡处冲出。
“吁——”马受到惊吓失控奔跑,好在车夫勒停了马。
马车内,沈倦重心不稳倒入尹妤清怀中,又迅速起开,唰一下,脸红透了。
“怎么回事?”沈倦听到动静镇定问道,只是她脸上还有少许红晕。
“大人,不好了,我们怕是遇上土匪了。”查乐惊慌失措。
“这个你拿着,藏身后。”沈倦将装着《山河锦绣图的》包裹递给尹妤清,掀开车帘子,便看到十几号人,个个五大三粗,都拿着凶器,来势汹汹。
“敢问兄台贵姓,可为财而来?”沈倦在车内出声问道。
山匪:“少说废话,都给老子下车,劫财!”
“大胆,你可知这车上何人?还不速速让路。”查乐打算报自家大人的官名,以此震慑土匪。
汤已:“管你是谁,到了老子的地盘,都得听老子的,天王老子来了照劫不误。都给我下马车,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放肆,竟敢对太……”查乐还未将守大人不敬几字说出口就被沈倦捂嘴。
“住口。”沈倦向查乐使了使眼色,自报家门只会死得更惨,若是只为财来,倒也好办。
“阿母,夫人你们在车内待着,我看看去。”沈倦将车帘放下,跳下马车。
周华秀:“倦儿小心。”
尹妤清:“当心。”
“既然兄台既为财而来,那我将金银细软赠给兄台便是,车上是鄙人的家眷,舟车劳顿,不便下车,能否高抬贵手放我们通行。”沈倦好言相劝,试图散财消灾。
“寨主,这车上净是一些吃食,还有一些布匹,银钱不多,不过车上有两个年轻女子,若是卖到青楼,也能换点钱。”山匪看走眼,以为是大票,没想到净是一些周华秀带的零嘴吃食跟布匹,值钱的家当也就那点桑锦。
“什么?”汤已不信,自己前去翻找,确实没啥值钱的东西。
“我改变主意了,今日既要劫财,也要劫人,兄弟们都给老子拉上寨子。”汤已一看沈倦就是富贵人家,现在没钱没事,让他写份家书回去,赎金不就有了。
沈倦没想到对方竟然把他们掳到土匪窝,逼她写信,差人带赎金过来换人。
“快写,谁叫你们出门带这么点盘缠呢。”山匪将笔墨纸砚放在大石板上,对着被绑的一伙儿人大声说道。
“都怪你,这不让带那不让带,都不让我带,这下好了,让人掳了要赎金,要是听阿母的,多带些家当,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呜呜呜呜。”周华秀用手帕擦拭着并未流出半滴泪珠的眼角,痛骂沈倦。
沈倦扶额,你那是家当吗?分明是逃难。
“别吵吵,谁来写,就你话多,你来写。”山匪指了指周华秀。
周华秀:“啊,我不识字,我写不了的啊。”
“我来吧。”沈倦主动开口。
‘毛杰亲启,毛子,你拿着这份书信跟扳指,速去府上找陈定要……’,沈倦停笔问道:“赎金要多少?”
山匪:“寨主,他问我们要多少赎金。”
汤已:“我没聋,一百两黄金,一分都不能少!”
‘毛杰亲启,毛子,你拿着这份书信跟扳指,速去府上找陈定要一百两黄金,你亲自护送到梁山脚下,有人会与你接应,此事紧急速办。’
沈倦将自己常年佩戴的玉扳指放入信封中,交给汤已。
山匪:“都给我进去,老实呆着,别耍花样,否则男的卖去做苦役,女眷卖青楼。”
沈倦一干人被关到柴房里,手脚被麻绳绑着,根本无法动弹。
屋外传来山匪似有若无的谈话声,周华秀挪到门边,趴在门上,俯耳仔细捕捉。
山匪乙:“你说寨主赎金拿到手真的会放了他们吗?”
山匪甲:“你新来的不了解我们梁山寨的寨规,寨主平生最讲诚信,肯定会放的。”
山匪乙:“什么寨规?”
山匪甲:“劫富济贫,我们只劫富人,奔财,不奔人。”
山匪乙:“可惜了,里面那个穿白衣的女子,貌美如花,寨主咋不留着当压寨夫人啊,还有那个婢女,姿色也不错,给兄弟几个享享福多好,卖去春香楼也能换点钱,嘿嘿。”
山匪甲:“断了你那点非分之想,你要是还想在寨子呆,就守寨规,听寨主话。”
话一到周华秀耳里,变成了劫富,压寨夫人,卖青楼。
周华秀闻言瘫软倒地,浑身发抖,直到两山匪走远,周华秀呜呜呜大哭,嘴里被堵着破布,说出来的话无人能辨。
沈倦眼神扫过四周,目光所及皆是柴火和稻草。心灰意冷,难不成要栽在这里?
同时,尹妤清也在四下打探着,角落的咸菜坛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嗯嗯嗯。”嘴里嘟囔着,用下巴示意沈倦朝角落看。
沈倦明白了她的用意,用肩膀撞了撞查乐,然后下巴指了指角落的坛子,以及身旁砍好堆放着的柴火,明示他用柴火去撞击咸菜坛子。
查乐不明所以,沈倦再三重复,查乐面露难色,直摇头。
查乐误以为沈倦要他用头撞咸菜坛子,那可使不得,他还没娶妻生子,好好孝顺爹娘。
沈倦怒其不争,只好自己上场,用胳肢窝艰难夹着柴火,光是把柴火夹出这一步,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她热得汗流浃背,汗顺着脸颊往下流,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滴滴落到地上,整个人快虚脱了。
这时,尹妤清配合沈倦,将柴火固定在她的腋下,沈倦休整片刻,慢慢挪至墙角,顿时发力,用力撞击咸菜坛子,接连几次的撞击后,菜坛子闷声一响,破碎了。
沈倦背对着咸菜坛子,捡起碎片,慢慢磨断束缚手脚的麻绳。
终于在她快缴械投降的前一刻,绳索瓦解于愚钝的碎片之手,她迅速起身,将口中的破布拿掉,解开周华秀手脚的麻绳。
“阿母,无恙吧?”沈倦脸上满是担忧。
“倦儿啊,他们不是人啊,不讲信用,拿了钱还要把我们卖青楼,你赶紧想想办法啊,老天爷啊,还有没有王法……”周华秀口中的障碍一拿掉便开始痛诉,顾不上手腕上的酸痛感。
沈倦检查周华秀的手腕及脚腕,轻微红肿,并无大碍,着急给尹妤清解绑,顾不上搭她话。
她走到尹妤清身边,正动手给她解绑,发现周华秀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嘟囔着,转头叮嘱道:“阿母,你给他们几个解下绑。”
周华秀:“哦,哦,瞧我这记性,这就来。”
“绑得太紧,破皮了,好在我带了膏药。”沈倦看着尹妤清手腕的伤痕自言自语着,从袖中掏出一瓶药罐。
“可能会有点刺痛,你忍一下。”沈倦挖了点白色膏体,用指腹轻轻在伤口处涂抹,不时抬眼看尹妤清的反正,生怕弄疼了她,抹好后又吹了吹尹妤清的手腕似乎这么做可以减轻一些疼痛。
“阿母,可是方才听到了匪徒的谈话?”尹妤清觉得空气有些莫名的燥热,却也说不不上来哪里怪,只当是沈倦的好意关心,出声接上周华秀的话。
“是啊,他们太不是人了,我们要赶紧逃出去,不然要羊入虎口了。都怪你,不让我带……”周华秀边解绑边抱怨沈倦。
“眼下天还未黑,屋外耳目众多,我们对这边的地形不熟悉,得等到晚上,查乐,你到门边候着,有动静通知我。”沈倦脑中构思着逃亡计划。
“晚上,等他们送饭的时候,我们这样……”尹妤清弯腰凑近沈倦的耳旁,轻声细语说着计划。
尹妤清吐出湿润的气息全灌进了沈倦的耳朵里,呵得沈倦有些痒,却没有真实的触感,沈倦只觉得面上一烫,定然是红了耳根。
喉间明显的蠕动出卖了她的无所适从,尹妤清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可说了什么沈倦竟一句也没记住。
沈倦抿了抿嘴唇,窘迫说道:“你再重复一遍,我,我有点耳背。”
怎么年纪轻轻这有问题那有问题,哎,能末位上岸也实属不易。
尹妤说虽心里不悦却也还是将计划重复了一遍。
尹妤清:“这下听清了吗?”
沈倦:“听清了。”
尹妤清:“明白吗。”
沈倦:“明白了。”
沈倦此时乖巧得像做错事的学生,乖乖领着夫子的批评。
她原想纵火引来山匪的注意,趁乱逃走,听完尹妤清的计划直接让自己的计划腹死胎中。
确实尹妤清的计划更为安全可靠,也不会伤及无辜。
厨房内,山匪们忙前忙后,卸了沈倦他们带的零嘴,特产,张罗着晚上的吃食,许久没开荤,都饥肠辘辘等着晚上这一顿好的。
“大小姐,我们刚干了票大的,五辆马车,满满当当都是吃的,还有些桑锦,十几两碎银,不过我已经把人扣寨子里了,让人拿赎金来换人。”寨子大厅内,汤已对着蒙面的神秘女子邀功。
“你把人带寨子里了?”蒙面女子轻轻抬眼,看着汤已,那肃杀的姿态让人不由自主地屈服。
“属下知错,破了寨子的规矩,但您放心,赎金一拿到,我立马放了他们。”汤已自知犯了错。
“上山时他们都蒙着双眼,绕了好几圈才把他们带上来,您放心绝对出不了差错。”汤已信心满满保证着。
神秘女子:“下不为例。”
“如若再犯,任凭大小姐处置,大小姐,晚上兄弟们小聚,大伙儿难得见您一次,您赏个脸一起吧。”汤已卑微的语气带着请求。
“有我在你们玩得不尽兴,那伙人派几个人盯着,切记不可饮酒,我来有一件事要交代你去办。”神秘女子冷冷说道。
这热闹非凡的幸福她也曾拥有过,太久了,久到连阿母,阿父的脸都记不清了。
还未将那人千刀万剐,她怎能享受这些片刻即逝的小确幸。
汤已:“您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神秘女子:“你挑几个靠谱身手好的弟兄,脸上不能有伤疤,两日后,城里老地方找我。”
“身上这身装扮不可,扮做书生最好,这络腮胡也去了吧。”神秘女子上下打量着汤已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