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上学期最大的事情就是运动会，而下学期最重要的活动莫过于合唱节。

A中一年一度的合唱节，不仅是校内的学生活动，也是学校每年招生的活招牌，所以校领导很重视合唱节，早早便借了文化艺术中心的舞台，租好了大巴车供高一学生往返。

三班男生对这些了解不多，选歌和服化道等全权交由女生操持，然后帮忙干些体力活。

文艺委员忙的脚不沾地，眼见一个本来就没几两肉的小姑娘，走路都开始打飘了，顾念身为宣传委员，主动帮她拦了一部分工作，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周栀觉得文艺委员每次看见顾念都两眼放光。

整个班级都处于一种和乐融融的忙碌气氛中，就连鑫哥也每天来看大家的排练进度，大家也是真心期待这次演出，毕竟可以免费坐车出去，还不用上课。

最后敲定下来的是一首曲调舒缓，歌词温柔的治愈系歌，正好可以搭配她们的蓝色衬衫，这样只需要买一些点缀。

考虑到班费和性价比，最终她们为女生订购了□□色花环，男生则是同色系的捧花。

分发道具那天，步星竹人都不知道去哪了，还是周栀帮她带回宿舍的，回来就看她一直回避对视，该不会是怕带花环吧？

跟步星竹在一起后，周栀对她的衣橱摸了个透，基本上无外乎是黑白灰的配色，□□色确实罕见，更遑论花环这种少女风的东西，可想而知她的心理障碍有多严重。

周栀一连劝了她好几天，她都不肯戴上试一试，她倒是跟顾念提过去男生那边，可是班里男生自从过年以来，跟抽了笋似的一个赛一个高，步星竹比周栀还要矮上一点，放在男生堆里根本看不见脸。

等到上大巴车的时候，步星竹知道自己不得不戴的时候到了，匆匆扣在头上，连镜子都不敢照，低着头就要往车子后排走，被坐在中间位置的周栀，眼疾手快的拉到旁边做好。

她先是一惊，后又开始用胳膊遮挡周栀的视线，“你别看，应该，挺奇怪的。”

“不奇怪，很可爱。”周栀眉眼弯弯，努力让自己的嘴角扯平，把她的胳膊拉下来，“就是还缺点什么……”

花环的后面有两根长长的系带，是用来固定花环的，长头发的女生会用头发藏住，这样就看不出来了，但是步星竹的短发没办法遮住，两根系带飘在后面，把好好的花环戴出了幞头的感觉。

周栀拈起两根带子，两个手灵活的上下翻飞，转眼间一个精致小巧的蝴蝶结就成型了。

她满意的欣赏着，开心的笑了起来，“给你系上蝴蝶结，这样你就变成属于我的礼物了。”

周栀对步星竹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染力，看着她脸上洋溢的喜悦，步星竹嘴角的弧度也忍不住越扬越高，仿佛整个世界都豁然开朗。

被周栀一搅和，她也没觉得戴花环有什么大不了的了。不过仿佛为了挽回她的铁T形象，全程都绷着一张脸，跟头上□□色的花环形成鲜明对照，衬上那张惹人的脸，更加夺人眼球了，就连跟在队伍后面负责用相机记录的学生会成员都没忍住，出于私心偷偷拍了几张步星竹的特写。

候场的时候，步星竹注意到三班座位区旁边坐着十几个小朋友，有男有女，看脸上的稚气应该都是小学生。

周栀也注意到了这边，略微一想就知道了，“这是隔壁四班的外援，他们请了文艺中心隔壁小学的小朋友来助阵。”

“假小子，假小子，高嘉艺是假小子！”

“我不是假小子！”

“嘻嘻，高嘉艺不是女孩子，女孩子都穿裙子。”

“不许你这么说，是赵老师让我这么穿的！”

人群中渐渐喧嚣起来，步星竹站起来后，一眼就看到了处于人群中央的那个女孩子，她确实不太一样。

别的女孩都穿着蓝白相间的公主裙，长发披肩头戴王冠，只有她跟其他男孩子一样穿着蓝白色燕尾服，扎着高高的马尾，一身的干练，飒气逼人。

小孩子没有是非对错之分，总是用最直白的言语表达自己的喜恶，可往往带来的是最难以消弭的伤害。

步星竹看着那个不停地辩解，孤身奋战的小姑娘，恍惚间就好像在透过时间的齿轮看过去的自己，那样的特殊，那样的无助。

周栀顺着步星竹的视线看过去，再回过来看步星竹的表情，若有所思。

只见她的双眼闪烁着怒火，胸脯无意识起伏，仿佛融进了一切的不满和不公，就在她准备冲上去帮那个小姑娘说话的时候，主持人叫了高一（三）班，她们要上台了。

烂熟于心的歌曲前调响起，舞台上的聚光灯瞬间照亮了整个剧场，随着曲子的进行，五颜六色的灯光随着音乐变换，忽明忽暗，像极了步星竹那光怪陆离的人生，她开始无法自抑地走神。

好在周栀一直关注着她，总是在她神游天际到不能再神游的时候，及时拉她一下，让她勉强撑到了演出结束。

一转头就看到周栀关切的目光，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想把刚刚的事都告诉周栀，又一时间找不到话头。

也是偏巧，回去的时候让她们遇到了溜出来上厕所的小女孩。顾念只觉得自己的手被紧紧攥了一下，旋即被送开。

步星竹大步向前走了几步，叫住了那个小女孩：“高嘉艺！”

来这里之前，赵老师千叮咛万嘱咐，在表演场地不要乱跑，有什么事及时找老师，上厕所也要先打报告。

高嘉艺本来是牢记于心的，可是因为衣服的事情，周围的小伙伴都在笑她，她不胜其烦，就找借口上厕所跑了，出来了才发现没打报告，这时候突然被人大声叫名字，一时间还以为被抓包了，吓得直打激灵，回过头来才发现，是两个不认识的姐姐。

她长舒一口气，有些疑惑的看着步星竹她俩：“姐姐，你是叫我吗？”

叫住她是出于本心，可看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步星竹那所谓的经验之谈，满腹草稿都说不出口了。

她半蹲下来，让自己跟高嘉艺在同一水平线上，得以和她平等的对视，很认真的跟她说：“你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没有人规定女孩子一定要穿裙子，男孩子一定要穿裤子，你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没有人可以定义你。”

小姑娘不知道什么“定义”，她只听懂了“喜欢”，高嘉艺忸怩地搓弄着手指，不好意思的笑笑，“可是，可是我不想穿裤子，是赵老师说少一件裙子，才让我穿裤子的。”

“呃，这个……”步星竹组织了半天语言，做了这么多心里建设，被小姑娘轻飘飘一句话打愣了。

“这位姐姐的意思是，你穿裤子特别帅哦。”周栀也蹲下来，鼓励的看着高嘉艺，“而且穿裙子的小女生那么多，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只有你不一样，所以我和这个姐姐一眼就看到你了。”

“他们笑你其实是在嫉妒你，因为你穿裤子也很好看，她们想穿还穿不了呢。”

“我，我穿裤子很帅吗？”高嘉艺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张成了O型，彰显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纯真和惊喜。

“当然。”步星竹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然后感激的看了周栀一眼，刚才多亏了她解围，她果然还是不适应跟别人谈心。

广播里传来高一（四）班的消息，这意味着高嘉艺要上场了，被两个姐姐轮番夸奖过后，她一改之前垂头丧气的模样，昂首挺胸，眼睛更是变得炯炯有神。

她匆匆跟周栀和步星竹告别，跑出几步后又顿住脚，转过身来喊道：“姐姐，你们也很好看。”

停了停，又喊：“你们是A中的对吗，我长大以后也要去A中找你们！”

说完之后，也不知道是怕被老师抓到挨骂，还是因为害羞，低着头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步星竹就这么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觉察到手心痒痒的。

甫一回过神来，她便一把捉住作乱的手，看向毫无被抓包意识的周栀，周栀用撒娇的语气跟她商量：“等结果好无聊，我刚刚看到门口有干货店在卖糖葫芦，我们去买吧。”

“嗯。”

“阿婆，麻烦给我拿那支，对，就是葡萄和草莓那个。”

步星竹的手插在口袋里，半倚在墙上，看周栀跟阿婆说话，一边说一边还下意识用手比划，看着看着，眼里，心里就软成一片。

等周栀拿到自己想要的糖葫芦，她便直起身子，掏出口袋里的现金付钱。

“多少钱唔……”步星竹一张口，嘴边就被塞了一个圆圆的东西，她下意识舔了一下嘴角，是甜的。

她用眼神询问，周栀吐了吐舌头，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不喜欢吃葡萄。”

真是难得看她这么幼稚，步星竹轻笑一声，把找的零钱收了起来，一口咬掉了顶端的葡萄。

周栀心满意足的开始品尝自己惦记了许久的草莓，一边吃一边满意地眯眼睛，像猫儿一样。

等她吃完一个草莓，又会喂步星竹吃一颗葡萄，你一颗我一颗，吃到最后两个的时候，步星竹突然想逗一逗她。

“你一个草莓也不给我留？”

“怎么会。”周栀刚咬了一颗草莓，嘴里鼓鼓囊囊，说起话来腮帮子一耸一耸的，特别像小仓鼠，她举着手里的糖葫芦给步星竹看，“你把这颗葡萄吃了，这颗草莓也是留给你的。”

“行。”步星竹神色奇异地看着她，应了声，一口吞了剩下的那颗葡萄，这下只剩草莓了。

她用嘴刁住草莓，把草莓从竹签上咬下来，又去亲周栀，因为嘴里的半块草莓，说话有些含糊，但足够周栀听清了。

“剩下这颗，我们一人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