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被身边人的情绪所感染，走到那长桌边时，林墨的心跳已然平复下来。

和楼下那些赌/桌的大小无甚差别，圆角的长方形台面干净而顺滑，只是上头并没有绒布和道具，而是由一层可任意切换模式的电子玻璃所代替。

长桌的另一头坐着个穿着深色大刀领西装的白发男人，乍看过去似乎要怀疑他的年纪，但细细一瞧便能认出，这就是这家赌场的幕后老板——弗斯特·甘。

“好久不见啊，江小姐。啊不，现在应该称呼你为江组长了？”

这语气可不像是老友重逢的样子......林墨心中担忧，却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听着江月辞接话。

“您愿意怎么称呼都可以，回头我会代您向东篁问好。”

“哈哈，好啊，”弗斯特品了一口手中的红酒，“这位是？”

他的视线从江月辞脸上往下滑，在两人相牵的手上停了两秒，又转到林墨一侧——毫不遮掩他审视的意味。

“林墨，一个朋友。这次也是我们遇到了件只有您能处理的事，才想来与您相商。”

江月辞语气淡淡，两人的对话至此还都听不出背后的试探或是火药味。

“好啊，那坐下聊？”弗斯特眯起眼，十分绅士地对林墨和江月辞一抬手，示意侍者帮着拉开座椅。

林墨感觉到自己的左手心被轻轻捏了一把，然后被放开。随后江月辞看着弗斯特举在半空戴着手套的右手，开口说：

“实不相瞒，今天我来这里是有求于您，事关解离监狱的一个人。这个座位，如果不是先和你定下赌约，怕是不好坐，也坐不住。”

林墨注意到她的后半句话去掉了敬语。

以及在这一句话落地后，弗斯特虽然表情依旧客气，周身的气场却完全变了。

“解离监狱？你应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弗斯特将手中高脚杯往桌上一放，醇厚的香味随酒液一同摇荡，“这件事，林小姐也是清楚的？”

长桌将林墨与对面隔开一定距离，叫她看不清这位老板表情上的细节，却仍旧让她感觉到一种被利牙顶住喉咙的威慑意味。

“自然。”林墨不愿自己的气场落于下风。

“好，既然你们想玩，那我这个老家伙今天也不算欺负后辈。”

弗斯特十分顺畅便同意了赌局邀约，叫林墨反倒生出几份怀疑来。

“怎么，没做好准备？还要我这个庄家来等你们不成？”

这话一出，林墨两人皆是脸色一变，江月辞更是直接一手按上了椅背。

“先说好，如果你们赢了，我就帮你们这个忙。但如果你们输了......那就得掂量掂量能否付得起等额的赌筹了。”弗斯特脸上似笑非笑，一侧上扬的嘴角似乎证明他的心情并不坏，但口中的话像是扔出一记重锤。

座椅毫无犹豫地滑开，一个身影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中端坐其上。神色自若的江月辞两手指间交叉放于桌面，直接代替语言作出回答。

“那这位小姐......？”弗斯特歪过脸，眼珠向上盯住了仍站在桌旁的林墨。

从林墨的视角，可以看见江月辞几乎立刻拧起眉——她不赞成自己入局，或者说她原本是没有让自己参与赌局的打算的。

从踏入这间房看到这张赌桌的第一眼开始，林墨就有一种走入深渊巨口的不安定感。

这种对危机预知一样的触觉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刻入了林墨的潜意识，也从未出错。

不过按照她的想法，既然逃不过，那不如坦荡把自己暴露在那利牙下，至少要将一切可能的机会抓进自己手中。

她一直是这么做的，今天也不会例外。

“我也没问题。”

柔软的绒垫作为椅面很舒适，此刻却仿佛一个不平衡的活的漩涡，誓要伺机而动将椅子上的人一口吞下。林墨挪动了下身体，也学着江月辞的样子将双手放在桌上。

“这才对嘛。”

弗斯特乐呵一笑，示意侍者去准备赌局需要的筹码和道具。随着三堆筹码和电磁屏蔽装置被推车载着送到几人身边、一位男性荷官紧跟着在桌边站定，这场赌局的主人再次发话了：

“我记得江小姐以前跟着东篁跑东跑西，游过不少场子吧？”

这话里的意思是，江月辞以前有过赌牌的经验，算是个熟手？林墨不禁感到惊讶。她只大概知道这人在空降独调组之后的故事，却不知她原来在东篁手下的几年曾经历过些什么。她忍不住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分了点心去好奇江月辞的过去。

两副全新的扑克被荷官送到江月辞手边，林墨从刚才恶补的知识中了解到这是在请闲家验牌。

果然，江月辞带上荷官提供的一次性手套，把拆出的牌抹开在掌心，双手开合做了个还算流畅的鸽尾洗牌。

“会玩一点。”

这话不是谦虚，江月辞确实不精通赌技。这些年她出入各式场合不算少，陪形形色色的老板游场也是常有的事，对大部分基础玩法并不陌生。

但比起“赌赢”，对她而言更重要的是如何看穿赌局上每个人的心思，以及用一些场外的方法达到自己、或者说达到东篁所需要的目的。

所以与其说她懂赌博的技术，江月辞所熟悉的赌博其实更多是作为一种社交手段。

江月辞的这一手洗牌，对于边上两人都是一种坦诚——林墨读出了“她会玩牌”，而在赌博老手弗斯特的眼里，自己不过只比大部分门外汉好一点罢了。

不说对上弗斯特这样身经百战的人，就算是今天对面坐着一个普通的有着十年经验的赌棍，自己如果不动手法，也是很难取胜的。

而在今天的这场赌局中，出千又是几乎不可能的，毕竟她相信弗斯特的眼下藏不住任何小动作，而如果在赌局中被抓住了出千，那结局一定不是她们能接受的。

“江组长和林小姐想玩什么？”

验牌过后，两副牌被分开收回到荷官手中。

“还能由我们选择项目吗？”林墨往前伏了伏身子，摆在腿上的电子板飞速滑过数个牌类游戏规则说明。

“当然......不能，开个玩笑罢了。”弗斯特摊摊手。

“我想也是，”江月辞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那老板今天准备玩什么？”

弗斯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卖关子一般悠哉悠哉调出赌桌的对应模式，让那三方切割、布局清晰的“桌布”呈现在几人眼前。又从荷官手中接过三只泛着寒光的金属刺，立于赌桌中央。

“铁道A，一种地下常见的扑克玩法，江组长应该见识过吧？”

*

1.每名玩家初始持有10000点筹码（每次下注最低额度100，最高额度5000，且必须为100的倍数），玩家按照局数轮流坐庄。

2.三名玩家持52张牌进行游戏。每局开始时，公共牌区默认放置4张暗牌，玩家各持有4张牌。每一轮次开始时，玩家首先顺时针进行下注（闲家与庄家的下注比必须在两倍内，例：庄家下注200，闲家A下注100，闲家B下注400）。第一轮次下注完毕后翻开一张公共暗牌。随后进行“走牌”流程，即每人发4张新牌，自行选择是否换牌，在8张牌中任意留下4张牌作为手牌，剩余4张牌进入弃牌堆。

3.下一轮次流程同上，直到发完52张牌。每一次“走牌”前，从庄家开始，每名玩家都可选择是否加注（闲家与庄家的下注比仍旧保持在上下两倍内）。

4.公共牌区存在三张明牌时为最后一轮（即第三轮次）。在最后一张公共牌未翻出时，三名玩家须各从4张手牌中选择3张牌并推出，再由荷官开最后一张公共牌。玩家将自己选择的3张牌与公共牌区4张牌进行组合，并比较牌型。牌型按照计分规则比大小，牌型最大者为该小局赢家。赢家获得500点胜利积分＋本局所有筹码，输家无加分且无扣分。

5.赌局不可中途退出，直到场上全部玩家输空筹码出局，游戏结束。

6.当场上玩家手牌中出现“A”时，作特殊处理（详见A牌规则与处决规则）。

【小局计分规则】黄金铁道（7张连续牌）：7分，大铁道（6张连续牌）：6分，铁道（5张连续牌）：5分，四同（4张同数字牌）：3分，三同（3张同数字牌）：2分，对子（2张同数字牌）：1分。单牌大小顺序：A(公共牌区)＜2＜3＜4＜5＜6＜7＜8＜9＜10＜J＜Q＜K。

【A牌规则】A牌若在手牌内，可替代任意一数占位。A牌若出现在公共牌区，作为数字“1”进行计算。

【“处决”规则】小局结束开牌时，若场上出现两种情况则执行“处决”。第一，持有有效A牌者若未在该局胜利。第二，场上出现两人及以上同时持A牌，则该轮爆牌，所有持A牌者执行“处决”。例外：主家可用10万元支付“赎罪券”，上限三次。

那块放于林墨腿上的电子板自动调取出弗斯特话中的关键词，蹭蹭冒出一排规则，直叫林墨眼花缭乱。借荷/官准备道具和计分板的时间，她一条一条扫过那些复杂文字，尽量去理解这个赌博游戏背后的逻辑。

在简单梳理一番后，她的注意力停留在“A牌规则”和“处决规则”上——不只是其中的术语让她不理解，更重要的是“赎罪券”的存在很明显在有意偏袒所谓“主家”——这似乎不是一个公平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