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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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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听寒第一次如此失控,即便明心决自动运转到极致,也压不下这突如其来的震惊和恐慌。

他甚至来不及伤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必须赶回去,立刻阻止这桩荒唐事!

他不相信风灵会变,不想相信也不愿接受。

明明他们分别时都说好了,她怎么可以任意毁约呢?

叶听寒片刻不敢耽误,连信纸都忘了放下,就找到了他师父,请求下山一趟。

葛随清前脚才夸了叶听寒心性沉稳淡薄,没想到话音还没落地呢,后脚就见到他这么一副慌张的样子。不等他疑惑,叶听寒已经简洁迅速的诉清了缘由。

葛随清原本想要教训的话就哽了一下,毕竟这事真要说起来,起因还在在他。

但是接过叶听寒带来的信纸看了一遍,葛随清还是忍不住劝他一句,“这世上百态变化,皆不及人心之莫测。”

“入世而不流于世,出尘而不绝于尘。我们要摈欲守心,却也不可一味地将自己隔绝于尘世之外,如何在名利欲海的试炼中坚守本心,这也正是每代青山门弟子下山历练的考验所在啊!”

但是看叶听寒的状态,他也明白对方此时很难将他的话听进去。况且有些事情,也只有亲身体会后,才能真正明悟透彻。

而这个他最为看好的弟子,才刚刚跌入红尘,情蒙智心,只怕不经历一番头破血流的挣扎,是不能醒悟的。

葛随清深叹一口气,也罢,就让他撞一次南墙,如果能提前堪破情障,也算好事一桩。

叶听寒还不到下山历练的时候,不过青山门也不是不知变通的地方,若有实情难处,也可特例外出。

葛随清批了叶听寒的特令后,叶听寒来不及多加收拾,便马不停蹄的赶往泽县。

*

泽县叶府。

此时正是难得喜庆热闹的日子,府外聚满了来看热闹的人。

虽是养女出阁,可是那一台台系着红布的嫁妆箱子,即便是为亲女添妆也属丰厚了。

在锣喧鼓沸中,新娘才梳完衣妆。

风灵为求行动便利,一向素面简衣,甚少有这样盛装打扮的时候。连一向知道她容色姣好、且朝夕相处的何氏和崔蕊也不免惊艳,更何况其他人。

叶听寒藏在阴影里,看着人群簇拥中的女子,仿佛从梦中走入现实。曾经在他脑海中一笔笔描摹臆想的容貌,果然如从他心中拓印一样,描眉染唇,身着嫁衣,却笑意嫣然地望向……门外。

这个从初见起,他就想要留在身边的人,除了死亡,他曾经找不到任何可以分开他们的可能。如今,却正一步一步,从他身边剥离。

耳边如充血般鼓噪,那些人群中郎才女貌的赞叹却仍旧精准的扎进他的脑中。

是啊,郎情妾意。

原本势如破竹的脚步,此刻却寸步难移。

赶来的路上,叶听寒什么都来不及深想,他只知道,他一定要带走风灵,不论她成亲与否,他也管不了那些世俗伦常,顾不了什么后果,一路上就只有这一个念头可以支撑着他。

可是到了叶府门前,这祥和喜庆的氛围里,他却突然却步,因为他看到那个身着红衣,打马而来的青年,即便是他,也无法从外表上诋毁对方。

即便感情上不敢承认,但是身体却下意识隐藏起来,竟然如同一个鬼祟鼠辈。

可是万一呢?

如果她心里真的已经另有所属,他这样不管不顾的闯进来,会不会令她难堪?

她真的愿意跟他离开吗?这一切是不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或者,自己的出现,才是她幸福的阻碍?

叶听寒如被一桶凉水浇了个透顶。

可是内心的不甘让他无法就此离开。至少,他要听她亲口回答。

叶听寒避开人群,如记忆中熟练的翻进了少时的院子。

风灵的身边围满了人,他找不到私下见她的机会,只能在暗处沉默的等待着,听着身边人滔滔不绝的吉祥话,看着她带着羞意却憧憬神情。

他的心仿佛随着越来越近的鞭炮声,一起被炸得粉碎。

他腿像是生了根,再难迈出半步。

如果,这是她想要的,他没有办法让她不得偿所愿。

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那股令人头疼胀裂的吵闹终于消散。叶听寒忍受着耳中幻觉般尖锐的哄鸣,麻木的想,至少,他如愿见到了她穿嫁衣的样子。

尽管是为别人而梳妆。

院子里的人都随着新人而离开,叶听寒终于从阴影处走出来,光明正大的走进仿佛还残留着她气息的房间。

里面已经看不到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他仿佛窥伺般打量着房内的一切。

梳妆台上还未来得及整理,边上突兀的搁置着一个木盒。

叶听寒下意识走过去。木盒没有上锁,他鬼使神差的揭开盖子,就见里面安静的放着一方残破的玉雕镇纸,以及一支孤零零的檀木簪子。

“……”

叶听寒拿起簪子,摩梭了一下,曾经他一刀刀亲手雕刻的纹路仿佛都磨损消蚀了不少。心中苦意漫上唇舌。

这是什么都不打算带走,从前的一切要割舍干净么?

叶听寒将簪子放回盒中,平静的盖上木盒,然后将盒子抱在怀中,准备离开。

刚出房门,差点迎面撞上一个少年。

竟然连一个普通人的气息都差点忽略。

叶听寒敛了敛心神,及时封住对方哑穴,让后朝他打量了一眼,认出人来。

叶展送走风灵,正失落的想来她院子里怀遣一会儿,结果突然撞上个陌生人,吓得他差点惊叫出声。

哑叫一声,叶展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真的出不了声,更是浑身一凛,下意识抬头,就看见一个有几分眼熟的面孔。

电光火石之间,他就猜出来人身份,“啊啊”的想要说话。

但是叶听寒此时却无心交流,“穴道一个时辰后自会解开,不要跟人说我回来过。”

叶展就只能看着对方语气沙哑生冷的甩出一句话,连个多余的问候都没有,就脚步一点,飞身离开了。

叶展愤愤的追了几步,又没轻功,还出不了声,暴躁的朝空挥了几下拳头,恨恨的想:眼看着阿姐嫁人,都没有现身,果然是冷心冷血,阿姐之前白等他了!

叶听寒直到离开叶府之外,才终于压不住体内气血翻涌,吐出一口鲜血,擦了擦唇角,面色如常的翻身上马,返回宗门。

葛随清见他回来,竟然气息起伏波动,又有突破之象,也不追问弟子私人琐事,让他继续闭关,自行疏导情绪。

一边也不禁感叹,叶听寒果然天资过人。即便是在同样资质不凡的一众青山门弟子中,也显得尤为突出。一般人遭逢挫折,境界波动下没有下跌已经不错,更别说继续连续闭关突破了。

此后,正如葛随清期待的,叶听寒在武学上一骑绝尘,仅在一年之内,就靠闭关突破明心决九重,之后再难精进,这才正式下山。

*

风灵实在不适应繁重的礼服,以及脸上浓厚的妆容,端着架子,强撑着走完婚礼流程。等到和唐子皓喝合卺酒的时候,风灵脸都要僵了。

对面仿佛也一样,白日意气风发的新郎官儿,在夜色下,仿佛也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面对即将到来的洞房,风灵也不免紧张起来。先在崔芯的服侍下洗漱更衣,与同样洗漱过后的唐子皓一同坐在床边。

风灵低垂着头,即便已经做好了与他共度一生的准备,但是让他牵起她的手时,她还算没来由的感到紧绷抗拒,甚至隐隐戒备。

好在对方似乎也察觉到她的紧张,安抚似的捏了捏她的手指,体贴道:“今日劳累,之后还要赶回涌州,我们尽早休息吧?”

风灵仍旧提着一口气点了头,爬到床内侧,旁边的人也顺势在外侧躺下。

风灵闭着眼,出门前,何氏是叫崔蕊给她看过避火图的,让她提前对夫妻之事有所了解,所以她自然明白,夫妻洞房并不是单纯的两人躺在床上就行了的。

然而紧张了半宿,唐子皓仿佛真的不懂,又或者单纯的体谅她今日疲惫,所以真的只是单纯的睡觉休息。

这无疑还是让风灵缓了口气。

或许是还不熟悉,所以才有所抗拒吧?风灵也为自己找了个理由,见唐子皓老实,便安心睡下了。

虽然在余州走了一遍礼程,但是要到涌州再拜过二老,将她记入唐家族谱,才算真正礼成。

两地相距不近,风灵跟唐子皓的接亲队伍没有多做停留,便往涌州出发了。

一路上,唐子皓顾及着人杂不便,一直与风灵分室而居,让崔芯陪在风灵身边。

这点很得风灵好感,不由生出几分愧疚,难免觉得之前或许误解了人家。

因此除了夜间分开宿住,白日里相处,倒真有几分新婚燕尔的感觉。

风灵陶然其中,崔芯却生出几分急躁来。

她心思机敏,就难免想得多些。

即便她自己尚未嫁人,也多少见过些新婚夫妻的相处模样。这男人,哪怕在外再做出些君子模样,哪有私底下跟自己妻子还这么端庄有礼的?

崔芯心里暗暗着急,想不通姑爷异常的原因。

但是她明白一点,她此后的身家性命是跟风灵绑在一处的,若是日后风灵不得姑爷喜爱,受了冷落,自己做为她的丫鬟也是决计讨不了好的。

几番观察揣测之下,崔芯难免觉出点苗头。

在她看来,姑爷先前样样主动献殷勤,婚后相处也处处体贴,偶尔也会拉住风灵的手说话。反观风灵,反倒隐隐显出些疏远之意。

崔芯不免想起些府上的传言。

叶家的大少爷离家之前,崔芯年纪还小,并没有什么影响,只听说从小跟风灵形影不离。若非为了治好身体,离家学武去了,后来又隔了太多年,淡了情分,也轮不到唐子皓做叶家的姑爷。

可是想到这里,崔芯心里却没来由的一跳,要说风灵也不过是叶家捡来的养女,若非得了机缘,论出身,说不定还不比他们这些下人好呢!

她原本也不过是送来冲喜的丫头,凭着大少爷的喜爱提了身份,如今大少爷对她没了情分,还能翻身做叶家正经的小姐,还真是好命。

凭着叶家老爷夫人善心,白捡这么好的夫婿,竟然还不知足,也不知道多巴着点姑爷。崔芯心中生出点微妙的不甘。

但是她也明白,人有贵贱,她也只能怨怪命不好,没人家的福气,倒仍旧揣着一颗为主的心,还想多促成两人。

一路上,她近身侍奉,时间久了,又觉出些不对。

连她都看出来风灵不愿跟他身体亲近,难道姑爷竟然还没看出来吗?若是姑爷看出来了,为何竟然一点都不急,也不生气?

崔芯揣着比唐府的人知道得更多的秘密,时不时冒出些忧虑和不安。

因着之前劝风灵跟姑爷示好,被风灵拒绝了,崔芯也怕惹她不快,到底不是从小伺候的,心里有了隔阂,许多事不愿再跟她说。

倒是唐子皓似乎有所差距,时不时予她些关心,加上又有一张好皮囊,倒把她勾出几分心思,渐渐对风灵生出几分妒意,自然不再劝两人亲近。

风灵倒非浑然不觉,只是还未到唐府,她名义上的夫君就跟身边丫鬟似有些暧昧之举,让她齿冷之余,心中也不免有些不屑。

原本对唐子皓生出的一点微弱好感也迅速消退,不自觉又拉开两人的距离,不愿掺和进这些妻妾争斗。每日只捧着书读,想着随他去闹,以后只如在叶府时过些清净日子也好。

不想那两人各怀鬼胎,却殊途同归,竟然一致生出了要扫除风灵的想法。

*

唐子皓从小被抱在唐家二老膝下承嗣。

唐家也是累善之家,唐家二老性情亲善,向来待唐子皓如亲子。唐子皓也有拳拳之心,曾经真心想奉二老百年。

可惜天不随人愿。

唐子皓一副好相貌,又有才学,父母亲善,可是却遭天妒,第一次下场科考时,正遭风寒。

但他毕竟年纪小,一次不试也没什么,能保住性命已经很好。

可恨的是,之后看医,竟然被诊为天阉!

唐子皓大怒,原本以为是哪个对手开的卑劣玩笑,即便他向来情欲寡淡,作为一个男人,也难以忍受如此污蔑。

可是回到卧室,独自一人时,却发现他真难以人事。

后来不论是暗中找各自女子尝试,还是偷偷看医,结果都一样,甚至连个诊治的办法都没有,还说他不仅难以行事,且是罕见的绝精之症。

囊中无精,即便是能勉强行事,也没有可能诞育后代。

唐子皓没想到人生第一场挫折,就是灭顶之灾。

他甚至不敢跟唐家二老透露半分,连光明正大去求医治病都不敢。

他毕竟不是唐家亲子,将他过继的目的就是延续子嗣,如果这一点他办不到,其他方面再优秀又如何?不仅会失去如今在唐家的一切,还会遭到所有人的耻笑。

这种落差是他连想都不敢细想的。

而因为心里种种压力影响,他连科考都不能了。每次只要坐在考场上,就会想到当初正是因为在考场生病,而引发的一系列问题……

唐家二老对他越包容,他心里就越恐慌。因为他们甚至不在意他在科举上的成功,反倒安慰他,还开始给他准备亲事。

唐子皓感觉从此每一刻都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想尽办法推拒婚事,一开始是以先立业后成家为由,甚至开始故意考砸,可是随着年纪越大,还是越来越难拖延。

正经大户家的小姐他是不敢娶的,到时候被拆穿,他得罪的就不止唐家。

遇到风灵,他一度觉得是自己时来运转。

风灵既不是叶家亲生的,二来两家距离又远,到时候有些事,她除了自己这个丈夫就无人可依,他大可以先推迟同房,培养出感情,到时候再装作深情的样子,把不能生的锅推到她头上。

迎亲那天,见到盛装的风灵,他是真的一度心动,意气风发的想,或许他们可以过着如知己般的生活,虽然到时候她承受的压力要大一点,但是他也不会与别人有首尾,等到时机成熟,他再提出过继嗣子,这简直是完美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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