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灵垂眸听着,忽然笑了一声,“爹娘的养育之恩,我始终铭记在心,即便是要用我的性命回报,我也并无怨言。”
叶父脸色微落,笑意不达眼底,应道:“你这次为了救你娘挺身而出,爹娘也是记在心里的,放心,你只等解了蛊回来,叶家永远是你的后盾,到时候一定叫你出足了气,才能叫唐家把你接回去。”
风灵却摇了摇头,忽然朝他行了一礼,道:“此去南疆,山高水远,未必能安然返回爹娘身边尽孝,还请父亲不必因一个已死之人,再与旧友生恶。”
“你……”叶父瞪着她,一时语塞。
风灵平静的行完礼,又道,“玄星赤子之心,有父亲教导,成器是早晚的事。如今父亲有幼子在侧尽孝,长子立业成家之事也近在眼前,父亲实在不必时时忧心。”
风灵再次郑重的行了一礼,“女儿毒情危急,只能速去南疆,就此拜别,还请爹娘切勿挂怀。”
叶父看着她,沉默许久,终于还是叹息一声,“也罢,解毒要紧,我也不能拦你,路上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下人备在行李中,只是也不必走得那么急,多陪你母亲几日吧!”
“女儿明白,只是夜深天寒,只怕蛊毒反复,若有情急难告之时,还请爹娘勿怪。”
……
正当午时,日光和煦,或许是因为最近正值倒春寒,站在明媚的阳光中都驱不掉那一丝寒意。
风灵回到听风堂的时候,叶玄星正坐在院子里等她。
一见到人,立刻起身迎上前来,又有些心虚,“阿姐,回来爹问我时,我将你和离的事说了,爹没为难你吧?这事都是我自作主张,可是我这次去,发现那个唐子皓真的不是个好人……”
话说得太重,又难免牵涉旁人,叶玄星不想让风灵难堪,便点到为止停住话头,边觑着风灵的脸色,迟疑道:“阿姐,你不会真的要原谅那个渣滓……那个唐子皓吧?”
“放心吧,我跟唐家已经没有关系了。”风灵不想多说,转移话题道,“之后我要去南疆,你在家好好照顾爹娘,不要老惹娘生气。”
“啊?”叶玄星懵懵的,“我不陪你去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刚出了这样的事,你就能放心离开?”
“那大哥不是也能留下嘛!他武功高不是更安全?”叶玄星下意识说道,又反应来,确实带上自己也只是累赘,只能不甘不愿道,“那、那大哥陪你也行。”
风灵无奈的叹了口气,“玄星,我一直那你当我亲弟弟。”
“我、我也一直拿阿姐当亲姐姐啊!”叶玄星心虚道。
“所以,我本来就不会一直留在叶家,在我嫁到唐家的两年多,你也应该习惯了,不是吗?”
“我……”叶玄星不知道想到什么,心里又酸又涩,脸上与要哭不哭的。
最后风灵道:“好了,忙了一夜,快回去休息吧!”将叶玄星赶回去睡觉了。
一个人回到房间,尽管精神上有些疲惫,但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意识,风灵还是强撑着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出来。
其实能带的东西不多,曾经出嫁的时候,那些东西就已经整理过一次,现如今大部分已经遗失在唐家了。
准备妥当后,风灵趁着天色未晚,又独自出了一趟门。
从早上回来后,叶府的人就在上下忙碌,此时倒没什么人关注风灵的行踪,只有阮道陵毫无为客的拘谨,回来补了一觉,醒来无所事事的闲游了一圈,感觉也没什么意思了,便准备去找风灵,正好撞见她一个人偷摸摸的离开叶府。
转了转眼珠子,阮道陵半是好奇半是怕到手的徒弟飞了,也悄悄的跟上去。
风灵先绕到街上卖丧葬品的铺子,买了些香烛纸钱,这才提着东西绕出城外,爬上了不远处的一座野山坡。
山上坟堆散布,因为才过清明不久,大部分坟头都明显休整过,还挂着冥纸和彩条。
风灵要找的那一座离山脚不远,看着与周围的并没什么不同,坟墓周围的杂草都被除干净了,坟上挂的彩条虽然不如别家的多,倒也没被拉下。
风灵微微松了一口气,将带来的东西放在墓前,刚准备分纸钱,就见旁边伸过来一只手。
“这是谁?你家亲戚吗?”阮道陵从风灵手中分了一沓纸钱,学她将一张张扯开,一边好奇问道。
“差不多吧。”风灵顿了下说道。
阮道陵点点头,并不真的关心这些,也没再追问。
撕完纸钱,风灵拿出准备好的火折子,将黄纸一齐烧了,又拿出香烛,凑在火堆里点燃,插在墓前。之后后退两步,在坟前磕了几个头,便和阮道陵一起下山了。
离开前,风灵又去山脚一户人家看了一眼,留了些银子拜托他们继续帮着扫墓,才彻底离开了。
路上,风灵提前跟阮道陵说:“今晚子夜过后,你不要声张,我们悄悄离开。”
“好呀好呀!”能提前回去,阮道陵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为什么要偷偷走,是不是那叶家老头儿要扣人?哎呀呀,真是好人没好报,你好心救人,他们还要耽误你自救!”
阮道陵极力挑拨着。
风灵反问,“要是叶家的人跟我们一起走,你觉得会让我安心留在你们那里拜师不回吗?”
阮道陵眯起眼,刚要说什么,风灵看他一眼,“我也不会让你伤害叶家的人。”
阮道陵终于闭嘴。
风灵:“所以我们就安安静静,悄悄地走,不是皆大欢喜吗?”
虽然预期的路上伺候的人没了,但到底还是安稳的带个徒弟回去更重要,阮道陵表示一定守口如瓶,到时候不惊动任何人地离开,没有他引路,别人是绝对找不到他们七绝谷的位置的。
白天像阮道陵一样回去补觉的人不多,因此今天晚上大家都回去休息得早。
风灵坐在房间里,桌上泡了一壶浓茶,就着茶等到夜色渐深,白日的喧噪都沉寂下去的时候,她才拎起包袱出门。
玉盘高挂,月色下,树影屋墙辉映出一副朦胧的夜景。
后门一辆早已备好的马车上,阮道陵坐在前室车沿,打着哈欠道:“你怎么才来,我都以为你后悔了呢。”
风灵没说话,爬进车厢,“路上就辛苦你了。”
“好说好说。”
阮道陵拉起缰绳,将马车缓缓驰离叶府。
一夜平静。
第二天,是叶听寒最先发现不对。
因为不知道风灵身上的蛊什么时候会让她失去意识,叶听寒起来后便去了听风堂查看情况,也想商量一下尽早出发,早些解决隐患。
进院子先遇到了上官清,得知他的来意后,顺口道:“我早上起来后一直在院子里,还没见她开门,应该是太累了还没起吧?”
叶听寒心中却莫名升起不安,依旧上前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他才发现里面连活人气息都没有!情急之下破开门,却发现屋里哪有一丝人影!
上官清来不及阻止,只能跟着他一起进去,在叶听寒入内室查看的时候,先发现了桌上一个瓷瓶,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便赶紧叫住叶听寒。
“你看。”上官清将东西递给他。
“瓷瓶中乃是此前防范蛊虫的解药,作用有限,慎用。已去南疆,勿念。——风灵。”叶听寒握着瓷瓶和纸条,只觉得就像被人当头敲了一棒,头晕目胀。
“你没事吧?”上官清担心的看着脸色难看的叶听寒。
叶听寒咬着牙关,克制住了情绪,还算平静的说了声“没事”,只是收起纸条的手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上官清心中微紧,漫起莫名的酸涩,只是不等她再说什么,叶听寒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刚踏出院子,叶听寒脚步一顿,又往隔壁走去,就见梁如是也才懒懒的起身,另一边阮道陵的房间也已经空了。
梁如是靠在门框上,看着叶听寒这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脸色也有些不好,忍不住开口嘲弄道:“别看了,人应该是半夜就走了。”
“你知道?”叶听寒忍住想质问的语气。
“知道又怎样?”梁如是还想说什么,见到闻声赶来的上官清,语气又一顿。
上官清也不认同道:“如是,你知道了应该早点说出来的,他们一个虽然会毒术但是武功一般,一个不会武功还中了蛊,你怎么能放他们独自离开?”
梁如是不想惹上官清生气,只好道:“我当时也没想到他们会突然离开,只是半夜听到点动静,这一大早看见他那副阵势才猜到的。”
更何况,就算是当时就知道,为什么要说?她风灵的遭遇是为了他们是姐弟吗?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还想说走得好,不然连累师姐跟着一起去毒瘴重重的南疆,他还不乐意呢!
梁如是又看向叶听寒,语气也不太好的说道:“你与其在这怪我不拦住他们,何不问问自己,为什么没察觉人家要一声不吭连夜离开?总不能是躲着我们两个才认识没几天的人吧?”
“如是!”
听到上官清喝止,梁如是才收敛了一点。
“抱歉。”叶听寒平静下来,又恢复到往日温和的语气,朝上官清道:“他说得没错,这不关你们的事,是我刚才太心急了。”
“不,如是他不是这个意思。”上官清还想解释,叶听寒却止住她的话,安抚道,“我知道,我不是要责怪你们的意思,何况这次救回我父母,你们也帮了不少忙,难道我是忘恩负义的人吗?”
上官清无法再反驳。
叶听寒便朝他们点点头,“这事只怕我爹娘还不知道,我先去跟他们说一声,失陪了。”
上官清看着叶听寒离开的背影,心情低落,只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离得更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