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用匕首延缓坠崖速度，宋宁双臂已有多处肌肉撕裂。

可灵鹫宫后山一片荒芜，不是久待之地。

宋宁借腕力打下几颗野果，就着最后一块干饼子吃了。

没有了食物，也就没有了退路。

她只有往上一个选项。

系统虽然不赞同宋宁的选择，现在也只能帮助对方思索向上的路径。

攀岩的时候，身体天然处于竖直状态，会受到极大的下坠拉力，就相当于她要用自己双臂扯住全身，最重要的是，她的下肢不受控制，这是向上最难的问题。

可如果在崖底苦寻出路，宋宁不觉得自己会比灵鹫宫众人更清楚地形。

如今又在灵鹫宫的地盘上，对方人多势众，即便是追赶着耗她，最后也能将她拖垮，到那个时候，她就真成了他人鱼肉，变成天山童姥的一件战利品。

就连跟自己朝夕相处的系统也没想到自己会原路爬回去。

那宋宁就一定要选这条路。

既然选定了方式，就该想方法。

与双腿无力相对的，就是宋宁臂力甚强。

这么多年，她早已经习惯了以手代腿的发力习惯。

双腿无力支撑没关系，她可以借外物撑住身体。

但这就意味着她必须要选一条最合适的上山路径。

她没有太多时间，更没有太多机会重来。

幸好在她坠崖的时候，系统触发了危机警报机制，将她一路下坠的情形记录了下来。

宋宁便借着记录的影像构建悬崖情况，在脑海中一点点规划向上的路线。

预演了大半路径，宋宁指着系统提供的影像右上角。

“系统，你还记得那里是什么情况吗？”

系统回想。

【好像是一个石洞】

宋宁眼前一亮。

这座悬崖太高，即便她是完好状态，走到这里已是极限。

如果能有个地方暂避休息，就能更有把握。

系统不明白宋宁为何现在就能转变成这副兴致勃勃的状态。

明摆着打不过天山童姥，何必非要再回去送死。

但此时在宋宁心中，她要应对的敌人已非天山童姥。

纵使她真能原路返回，也不过是又撞回到灵鹫宫腹地中。

可既然已知面前是九死一生，是逃避还是迎面直上。

这关乎于内心选择。

既修心力，相信这虚无缥缈的心灵力量，就要直面本心，打磨心境。

人生于世间，所面临诱惑打击不知凡几，常常会在许多岔路上陷入迷茫，该选择哪个方向。

宋宁心中有坚持，自然就有行事依据。

只是这份坚持，在繁花似锦的生活之中，实在难辨虚实。

只有面临一次次险境，自主做出一次次选择，这份坚持才能焕发出自有活力，自废墟上一次次重建，塑成一个宋宁。

既然已经知道悬崖之上是轻易就能决定自己生死的人。

宋宁还敢不敢上去？敢不敢面对？

无论问多少次。

答案都是一样。

她敢！

那么，她为何不上。

在心中将这番打算自诉一遍，宋宁心情已平复下来。

盘膝打坐，自丹田处流出一股股九阳内力，和缓地修复她撕裂胀痛的双臂。

本来宋宁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已打算好再复查几遍攀岩路径。

然而温暖的内力流遍全身，随着夜幕降下，宋宁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沉睡。

清晨，一声清脆的鸟鸣唤醒了宋宁。

她睁开眼，伸手摸了摸自己大臂伤处。

昨晚她虽睡熟，但九阳内力仍自发运转，已为她修复大半。

摘了十几枚野果揣在怀中，宋宁抬头看向一望似乎望不到顶的崖壁。

她收回视线，放在昨天已经选好的第一个落脚点。

手掌中内力发出，打在身下巨石上，借助反向作用力将自己推上去。

眼见临近抓握石块，宋宁伸长手臂。

呼——

她长出一口气。

抓住了。

顺利挂在崖壁上，宋宁手臂用力调整身体，让自己下肢坐在下方凸出的石块上，为手臂节省一点力气。

因为宋宁如果脱力坠崖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系统危机警报机制自动触发。

【目前高度：2米】

【宿主剩余生命值处于危机状态，请注意】

她没有理会，从衣摆撕下两条布带，缠在手上。

向指尖灌注内力，戳破石壁，紧紧扣住悬崖，双臂用力拉动身体向上。

从远方看过去，宋宁就像是一只不起眼的小虫，正在一点一点地自崖底向上挪动。

她每次上升的高度不过臂长三分之二。

与百余丈高的悬崖相比，只不过是芝麻大点的距离。

自清晨到正午，宋宁与一开始出发的位置相较，也不过是爬到了全程的五分之一。

但这个时候，她已经气喘如牛，浑身大汗，嘴唇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又消耗过大起皮干裂。

最重要的是，她攀爬速度已越来越慢。

尽管精打细算的使用，丹田中内力已经消耗大半。

找到一棵自崖壁上横着生长出来的松树，宋宁将自己送上去，丝毫姿态不顾，抱着树干大口喘息。

掏出怀中野果吃了几颗，匆忙用九阳内力缓解双臂和双手的痛楚。

她抬头向上去看。

越往上，崖壁就越光滑，可以借力的位置也越来越少。

而且每一个攀岩点的距离更大了，有些已经超过了她手臂可以够到的长度。

按照目前的进度，距离那处石洞还有三倍的路要走。

而这其中难度又何止三倍。

正午日头最烈，顶着太阳晒一会儿就头脑发昏，宋宁缩了缩身体，挂在树上等这段时间过去。

休息了一个时辰，就在松树已经被她压得岌岌可危时，她坐起身，伸手抓住了松树上方的一块碎石。

短暂松弛过后，疼痛会显得更难以忍受。

又爬了三分一，宋宁的手指已经被坚硬的石壁和粗粝的石子磨得血肉模糊。

即便又缠了几圈布条，血渍还是止不住地透了出来。

黑黑红红，一团乌糟。

都说十指连心，宋宁不过是轻轻撕扯布条调整，就从指尖传来难以忍受的痛楚。

她咬牙将布条缠紧，屏住一口气，将手指插进岩壁裂缝处。

坚硬的石子挤压伤口，血迹再一次渗了出来。

虽然没有呼痛，可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宋宁能感觉到她的手指连同整个手掌到小臂都在微微颤抖，后背额头冒出了冷汗。

她眼睛只盯着前方那处石突。

猛地将手指抽出来，而后以更大的力气握住突石。

“啊——”

她终于没忍住，痛叫出声。

另一只胳膊顿时卸力，没有如愿握住另一块突石。

她整个人只用一只手臂吊在悬崖半程中，身体因为疼痛无法自制颤抖起来。

晃晃悠悠地，似乎随时都会掉下去。

日光自天顶垂下，落在百余丈崖壁之上，可宋宁这随时都会坠落的身影，竟不比一粒尘埃更大，投不出丝毫阴影。

蜉蝣之于天地，如宋宁之于悬崖。

宋宁大口喘气，感受到额头的汗划过眼角，从脸侧落下。

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往上走了。

只能靠没有知觉的手臂将自己挂在这里。

她将头靠在崖壁上，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呼吸。

可这个认知带来的颓丧，是如何调整呼吸也消除不了的。

她双眼放空看向崖底，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好一会儿，系统小心翼翼开口。

【宿主，你是哭了吗？】

宋宁一下子回过神来。

她眨眨眼，觉得鼻子有点发酸，但眼睛仍是干涩。

是了，她天生寒毒之体，连血都比旁人冷，怎么还会有眼泪。

她们都说，哭的时候眼眶会发热。

可她没有 。

哭不出来。

既然没得哭，那就做点别的事吧。

她抬起垂下的另一只手臂，在系统震惊的目光中，稳定有力地握住了另一块突石。

“没哭。”

“别担心，我正在走自己的路。”

宋宁的双臂再次爆发出力量，将自己整个身体拉上去。

嗯，又走了半米。

越往上爬，看到的天空就越发清晰广阔。

此时低首已经看不到崖底，天气转凉泛起白雾遮住了视线。

她便不再回首往后看。

丹田中内力已经用尽，此时无法打坐调息，能够恢复的内力有限，而这些内力首先要用在双手上。

否则她抓不住岩壁。

只能全靠手臂力气了。

没有内力帮衬，双臂脱力的速度越来越快。

向上不过三丈，双臂已经颤颤巍巍。

嘀嗒

宋宁木然抬头，发现是自己胳膊血管崩裂，流下了一条血线，落在胸口。

这双胳膊，也已经到了极限。

而那个黑黢黢的石洞，离她还有十余丈。

这十丈，在如今情形下，恍若天堑。

她一臂一臂地攀，起码还要四十臂。

似乎已经到极限了。

可是，又有些不甘心。

走到这个时候，身体对于疼痛早已麻木，不必担心忍不了痛，只是要意识到，很有可能，就在哪一次伸手抓握的时候，这双手，就不听使唤了。

怎么办？停在这？

宋宁问自己。

她好像给不了答案。

不。

其实答案呼之欲出，只是说出来很不自量力罢了。

她手腕用力，转动身体，将自己卡在悬崖上一处石缝中。

只是双臂还维持着向上挂扯的姿势，收不回来。

顺着胳膊，指尖，宋宁强撑着脖子向上看。

今日万里无云，天幕湛蓝如洗，又是一个好天气。

这样好看的天色，她觉得有些眼熟。

缓慢眨巴眼睛回想。

在姑苏城外领悟太极拳意的时候，也是一幅好景致。

在大理，闻到了难得的花香。

更不必说，信阳，洛阳，处处都是热气腾腾。

宋宁恍然发觉，自己一路走来，遇到了那么多人，见过了那么多世间风景。

可真好啊。

这世间诸般景象，她处处留恋，心有所往，六根不净。

因此就要在这红尘徘徊。

一双手，颤颤巍巍，握住了崖壁上的石。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跪着榴莲发出这一章。

宋宁：……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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