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的“皇长子”嫁妻,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说可以找男扮女装的男子与你作配,所以你便认定了乐阳郡主吗?”齐思乐戳破她的心思。
“不是的,齐思乐。我认定乐阳郡主,并非因为他是女装的男子,”高烈说,“而是因为,我心悦他。”
*
登基大典已经结束,为庆贺新帝登基而举行的大赦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满足大赦条件的人员与处置方式在大典之前就确认完毕,现在的工作主要是按批次对名单上服刑囚犯进行释放,并进行好登记。
这些是分配给冬官署各个下属地方部门的工作,原本无需作为冬官署之首的江行操心,可他却莫名觉得难以安心。
“吴连翘,女,元留三十四年生,乐阳嘉南人。长余十二年因误诊伤人于乐阳服役,长余二十三年冬月移调至不周冬官署。”
“核准释放,批次〇三。因此前判刑过重,备银五十两作为补偿。”
今日是登基大典的二日后,正好是〇三批次的释放日。
获准释放的囚犯们会被带领到各个地方的指定役所,在登记册上署名画押之后才能正式重获自由。
不周的役所在皇城外的主干道、东市与西市之间,可以说是不周城中的交通枢纽之地,如此安排也是为了让那些多年未曾与外界有过接触的囚犯们更快地获取信息,或是寻找落脚安生的地方,或是搭乘车马返回故乡。
吴连翘由冬官署地牢的负责人带着前往宫外。
原本被囚禁在皇城地牢中的大多都是十恶不赦的重犯,这里面几乎挑不出能够得到大赦的人选,因此吴连翘算是一个十分难得的存在。
负责人虽然日日看管着地牢的犯人,但犯人们的经历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外,他也从不会多嘴去问,除非有人就是按捺不住,非要讲给他听,他才会当做打发时间一般地听上一会儿。
牢狱生活相当无趣,给狱卒讲故事算是囚犯们少有的兴趣活动之一,因此负责人在调入冬官署地牢后的这几年里,已经听了不少人间悲喜,对自己看管的那些犯人,也在不知不觉中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其罪当诛的大恶人往往在经过正式审判之后便会被送往刑场,根据具体罪行被处以各种致死的刑罚。
而被收押在冬官署地牢中的,则是虽然罪孽深重,但按律法又不足以要用性命偿还的罪人,从那些犯人的口述之中,负责人也逐渐对大厉的量刑有了了解。
这也导致了他对吴连翘这个人相当好奇。
究竟是犯了什么事,才会既要被收押在皇城地牢,又可以获得大赦的赦免?
直到今日他拿到犯人的卷宗进行确认,才知道这吴连翘所犯之事竟是误诊——据说此人已经入狱十余年,看她样貌,还被动过私刑,这误诊到底是触发了多严重的后果,才要一个倒霉的医官吃这么多苦头?
他有些想和吴连翘聊聊,但是看到她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之后,又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最后只好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老老实实地将她带到宫外的役所。
“在这排队画押,按照那边冬官说的弄完之后,你就可以回家了。”到了役所,他将吴连翘手腕的镣铐解开,并将她引到了等待释放的队伍中。
这里排着从不周城的各个牢库被领来的待释囚犯,很多人因为当久了狱友,关系不错,三三两两都在兴致勃勃地畅享未来。
而吴连翘原本就是冬官署地牢唯一一个得到释放的犯人,没有认识的人,加上她本身就是不善社交的性格,因此给人一种不易亲近的感觉。
负责人将一张银票偷偷塞到吴连翘的怀里:“这是冬官司判给你的补偿,够你用很久的了。虽然是按规定补给你的,但是让别人看到或许会引起嫉妒或是不满,所以你自己藏好,日后要用了再去票行取。”
吴连翘听话地将银票收进怀里,默默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你有地方去吗?有让人联系过家里没有?”负责人看她一副不明不白又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关照了一句。一般来说,不在当地服刑的人,被释放之前都会由服刑地的相关负责人寄送信件联系家人,好确保犯人获释后能有去处。
吴连翘不出所料地摇了摇头。不知为什么,负责人凭借直觉就感觉到这大概是个没人管没人顾的家伙。
按照负责人的经验,这种无依无靠、孓然一身的人,最容易被拉去当替罪羊,因为不会有人替他们伸冤,更不会有人花钱帮他们保释。搞不好这个吴连翘就是替什么大人物背了黑锅,才会因为那么点罪行就被判了十多年刑、还被送到皇宫来的。
这样一想,他对这个沉默孤苦的女犯人又多了几分可怜。原本想将她送到役所就回宫里去的,但想了想还是决定留下来陪她一会儿,看看她画押之后会去哪里,说不定能为她提供一些帮助。
队伍进行得很快,没多久就轮到了吴连翘。她像是一只木偶一样,被役所的官员拉着手指在登记册上画了押,然后就被一名侍从模样的人引到了疏散地被遣散。
重获自由的吴连翘一脸迷茫地环顾着四周的景色,最终选择了一条看上去十分冷清的小路离开。
负责人就光明正大地跟在她的身后,想确认一下她的去处。结果吴连翘就这么在京城的小巷里像个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半天。
“你到底想去哪里?我可以带你过去的。”负责人终于忍不住说。
吴连翘应声停下脚步:“我想找一个驿站,我记得以前好像是在这附近的。”
原来这女医过去还在京城呆过。那至少也得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京城早就大变样了。听吴连翘这么说,负责人也未作深思,只觉得应该是她记错了,便说:“你是要搭车回乐阳吗?驿站不在这个方向,你要去的话,我可以带你过去。”
吴连翘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名黑衣人从墙头出现,如捕食的乌鸦一样冲着吴连翘飞扑而去。
负责人下意识地抽刀抵挡,却被对方一脚踢飞。
怎么回事?是来寻仇的,还是来灭口的?
黑衣人显然是冲着吴连翘来的。可吴连翘都已经与世隔绝地在狱中待了十多年,是谁消息如此灵通,一知道她出狱就派了人过来追踪?
负责人直觉此事是一趟浑水,登时想在被卷进去之前及时抽身,但吴连翘那张麻木的脸上突然显露出来的惊恐表情又让他有所动容。
他一挺身从地上翻了起来,再次提刀上前阻拦。他看出来,黑衣人并不是想要吴连翘的性命,只是想要将她带到什么地方去,如此一来行动便会受到限制,这让他的几下三脚猫功夫也能有所效果。
“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在京城当街劫人?!”负责人一边试图从黑衣人手中抢人,一边大声叫道,希望能扰乱对方的心智。
这里虽然是条无人小巷,但也确实是京城的街道。
但是黑衣人丝毫不受影响,负责人见状索性随口地哇哇大叫起来,寄希望于能将大道上的路人或是京尹的巡查吸引过来。吴连翘也很给面子地一同哇哇大叫。
两个成年人在空荡荡的小巷子里大声叫喊,声音一尖一粗,宛如魔音贯耳。
黑衣人忍无可忍,一个刀背将手中提着的女人敲晕,又一抽刀,想索性解决了后面那条烦人的尾巴。
负责人一个回闪躲过一劫,背后却吓出一串冷汗,脚底一滑,一个屁墩儿跌在地上。
算了,要不就这样吧,我也是仁至义尽了,而且那人也不是要杀你,你就随他去吧,我再跟下去,反而要把自己的命给赔进去。负责人坐在地上看着那条黑影越来越远,不由颓然想道。
就在这时,巷口冲进另外两条黑色的影子堵住了黑衣人的去路,紧接着,两旁的围墙上也出现了人影,从前到后,形成了一个没有破绽的包围圈。
黑衣人一有动作,所有的人立刻默契地缩紧包围,将黑衣人团团困住,而黑衣人受吴连翘所制,不敢有太大动作,眼看要被擒住,他突然将吴连翘往上一抛,想趁此机会破开包围圈。
不想刚一挥刀,就见吴连翘已然落入他人手中——负责人刚从地上爬起,就看见自己负责的那个女犯从天而降,顺手一接,就把人揽到了怀里。
前方一群黑衣人群魔乱舞,另一条黑影趁人不备钻进了小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负责人身边:“她没事吧?”
负责人慌里慌张地抬头一看,身后那个穿得如同一只乌鸦,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男人,不是冬官署里的那位头头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