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松山附近有一部落,这个部落有个习俗,每年三月,都要派族中壮年女子开山垦荒,垦荒之前,要举行仪式。
仪式由巫师带领,目的是为了告祭山神,请山神同意她们开山垦荒,并保佑垦荒女人们出行顺利。
祭山仪式的流程开始,由垦荒女人们的子女登上祭台,巫师手中举着一个瓷瓶,瓶中插着一枝柳条,巫师将蘸着水的柳条在孩童们头上轻轻捶打一下,然后孩童们闭上眼睛为母亲祷祝。
孩童比之大人更为纯净,除了巫师之外,只有孩童有可能通灵,让山神了解他们的想法,所以此仪式柳族人格外重视。
四十年前,柳族居住地‘杨’,声势浩大的举行垦荒仪式。
一切皆已准备就绪,除了柳青的女儿还未到场。
太阳从地平线升起,缓缓移到空中,漏刻中的水滴滴答答流着,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距离吉时不到一炷香,可柳羊还未出现,人群中窃语声不断。
“怎么回事?仪式怎么还不开始?”
“柳羊还没来呢!”
“柳羊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吉时都要到了,她再不来可就错过吉时了,到时候山神发怒可怎么办?”
“是啊!这告祭山神可是大事,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耽误的。”
……
听着族人们的窃窃私语,柳青面色发白,神情紧张。
她一早就把柳羊带来了,只是柳羊刚刚闹肚子,才离开的,但她叮嘱过柳羊,叫她绝对不能迟到,柳羊向来听话,如今是怎么回事?
柳青心中惴惴,各种猜测滚滚而来。
巫师苍白的头发披散着,头上戴着一圈羽毛状的环,手托瓷瓶站上祭台。她的背微微佝偻,脸上却尽显威严。
右手掌心朝下往前一伸,现场所有族人立刻闭紧了嘴。
巫师自然不会因为柳羊一人推迟仪式,时辰一到,便开口宣布仪式开始。
所有人都神情虔诚的跪下,柳青也双膝触地,目光紧紧的注视着祭台,余光却观察着女儿的身影是否出现。
柳枝洒水过后,巫师念念有词,等巫师停下,就是最后一项步骤——试火。
祭台上的孩童们陆续下来,被男人们带到身边。
祭台正中有一根石柱,石柱底下有一个小小的圆坑,巫师取出火镰子,圆坑中很快燃起火苗,火苗晃晃悠悠,似一阵风就能吹散。
“山神在上,求问此次进山,可有火患?若无火患,请山神示下。”巫师问完,仰头看着石柱,默默等待神谕。
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现场的气氛庄严沉重,直到巫师出声,这凝滞的氛围才重新松弛。
“山神已经降旨,此次进山垦荒,族人不必忧心火患,大家尽可放心。”巫师的脸色平和,眼底存着笑意。
“喔哦……”壮年女人们口中发出欢呼。
仪式到此,已经结束。
柳青担心柳羊的状况,匆匆赶回家里。
柳青的夫郎柳絮一见到妻主回来,便激动的唤了一声:“青娘。”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阿羊为何没去祭祀?”柳青见到夫郎双眼通红的样子,慌了心神。
柳絮本强忍着泪意,被妻主一问,那眼泪就抑制不住的溢出,串串晶莹滴落下来。
“你别哭啊,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真是急死我了。”柳青素来见不得夫郎的眼泪,又心急又心疼的伸出手擦去柳絮脸上的泪水。
柳絮抽噎了一下,克制住哭泣的欲望,将事情告诉给妻主。
原来,柳羊没去祭祀是生病了,不知怎么回事,她一直拉肚子,拉到后来,站都站不住,只能躺在床上。可就算是在床上,还是便溺不止,肚子里的东西都拉完了,却没完,连血水都拉出来了。
“阿羊这个样子,可怎么是好?”说着又哭了起来。
床上躺着一个女孩,脸色苍白如纸,眼睛闭着昏迷不醒。
柳青说道:“祭祀已经结束,我去请巫师来。”
话音未落,就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很快,柳青回来了,身后跟着巫师。
巫师给柳羊看过,却也无能为力,只让两人给孩子喝些蜂蜜水,补充些体力,然后就一脸悲悯的走了。
柳絮怔愣在地,脸上布满绝望,柳青亦心沉海底,眼底溢满悲伤。
突然,柳青一把抱起柳羊冲了出去。
她想起那个一脸邪气,懒散不羁的女人,那是一个很神秘的女人,会医治连巫师都治不好的病。
只是,那女人脾气古怪,不会轻易出手,且孤僻的很,喜欢独自一人,住的地方也远离族群。
一月后,柳羊痊愈,可柳青……却死了。
不只柳青,还有几个女人也死了,巧合的是,死的几个女人都是和柳青关系亲近的,且都是进山垦荒的。
柳族因为这些人的死亡而弥漫着恐慌,慢慢的,不知怎么就传起了谣言。
说是那几个女人之所以会死,都是因为柳羊祭祀未到,没有为自己的阿娘祈福,才让山神发怒,降罚于族人。
柳絮本就因为妻主的死亡而悲痛不已,紧接着又听到这些话,心中焦虑不安,本就纤弱的身子一下子垮下来,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柳羊转瞬间就成了孤儿,雪上加霜的是,族人觉得她不详,不愿意她再待在族里,不仅把她赶走,还剥夺了她的姓氏。
这没有姓氏的人,地位无异于低贱的奴隶。柳羊之后再不能叫柳羊了,只单单一个名,“羊”。
她离开柳族时,手里只拿着一把粟种,所有人都以为她定是活不下去,却没想到,她就这么摸爬打滚长大了,还琢磨出种粟的方法来。
一个六岁女童要在山林间长大,其间的凶险是难以想象的,而能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长大的人,其心性能力自然非同一般。
嬴狄就算不为了老羊一手种粟的好手段,单单就老羊的能力,也是十分中意,所以,这请老羊出山一事,她志在必得。
绕过粟田,又走了一段路便是老羊的居所。
一入眼便是一栋土木所建的房子,房屋低矮却建的很大,细细区分,有卧房,厨房,杂物房。
房子外面围了一圈篱笆,篱笆里面就是一个院子,院子里养了几只鸡,还有一条狗。
那只狗一见到老羊便颠颠的奔了过来,尾巴摇来晃去作讨好之态。
老羊先引嬴狄进屋,自己则去端水。
姜夜出声道:“少君,我出去看看。”
“嗯。”
嬴狄双目快速将房子内部扫了一遍,屋内的摆设构件都呈现在脑海。
房门正对着的尽头摆着一些厨具,墙边摆着弓箭,还有鱼竿渔网,在厨具和房门正中摆着一张矮几和一个蒲团。
老羊从水缸里舀了一碗水,把水递给嬴狄。
“寒舍简陋,嬴少君见笑了。”
“是嬴狄叨扰了。”嬴狄接过水一饮而尽,含笑说道。
两人说着话,屋外突然响起狗吠冷语。
嬴鹿和嬴齐歇了会儿又赶了上来,刚推开门,就迎面扑来一只狗,汪汪的朝着两人叫着。
“嘿,这狗是怎么回事?怎么还追着人咬的!”嬴鹿被狗吓了一跳,脚反射性一踢,把狗惹毛了,直追着她跑。
别看这狗小小的一只,却有一股子狠劲,被嬴鹿一踢就盯上了她,一靠近她就张嘴咬。嬴鹿险险避过,裤子上却缺了一块。
一人一狗绕着房子跑,几只鸡也扑腾着翅膀,嬴狄出来看的时候,眼前就是一副鸡飞狗跳的画面。
“乌夜,回来。”老羊跟着嬴狄走出,看到这一幕,连忙出声制止。
乌夜,也就是那只浑身漆黑的狗,闻听主人的话,才停下追逐的脚步。
“乌夜无礼,让客人受累了,还请客人莫要怪罪。”老羊赔礼道。
嬴鹿还是有些生气,没有开口。
气氛一时间凝重起来,嬴狄适时的开口化解尴尬。
“你做什么事情了,竟惹得乌夜追你咬你?”
嬴鹿忿忿道:“我没做什么,我一来这里,刚推开门,这狗就冲我狂吠……然后就一直追着我咬。”只说那狗如何如何,却隐瞒了自己的那一脚。
“嬴齐,你和嬴鹿可是一起来的?”听完嬴鹿的话,嬴狄不置可否,又问向嬴齐。
“是,我和她一起来的。”
“既然你们二人是一同前来,这狗又怎会厚此薄彼,只追咬嬴鹿一人呢?”嬴狄的话问到了点子上。
“这,这个……”嬴齐看向嬴鹿,无语凝噎。
嬴鹿眼珠子一转,鬼主意立马就来,只不等她开口,嬴狄就冷哼一声,愠怒道:“你诚实说来,别为嬴鹿遮掩,她做事随性,其中必有缘由。”
嬴狄如此说,嬴齐自不敢隐瞒,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嬴鹿见状,耷拉着头,垂头丧气。
嬴狄眼中闪过笑意,嬴鹿的性子说的好听是少年意气,其实有些冲动,她小聪明是有,但若把这聪明劲用到自己身上,可就不美了。所以,还是要磨炼一番。
嬴齐看着脑袋不灵光,其实是大智若愚,正好和嬴鹿互补,两人一静一动,若是配合得当,便是所向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