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浑话。”
裴淮真方才的柔色一瞬间荡然无存,他拢了拢快要滑下去的衣裳,满脸淡漠地站起身便要走。
颜霜连忙起身拦住:
“小哥若是担心律法的话,大可放心。反正四书六礼,这些繁杂琐碎之事,弄下来也要一两年的时间。这一两年,我定会拿到女帝的恩典,届时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作为正夫进颜家门了。”
小哥的出身不好,因着律法,她若是想让小哥成为她的正夫,就只有拿到女帝的恩典这一条路子,可女帝的恩典,文官是不好拿的。
她等了好些年,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现在她觉得时机到了。
尽管她现在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可她还是说出口了,因为她等不及,等不及想要想要名正言顺地关心小哥,想要赶走他身旁那些恼人的苍蝇,
更甚者想要同他更进一步……
“小哥,日子不如就选在年二十九,那天你生辰,好不好?”
颜霜满怀希翼的再次开口,却没想到却被凉水浇了个满怀。
“自古女帝的恩典就不是这么好拿的,别浪费心思在我身上,不值得。”
裴淮真态度冰冷,他用劲挣脱了颜霜桎梏,抬腿就要离开,却一下子又被闪身过来的颜霜挡住。
“值不值得是只有做的人说了才算的,小哥是故意这样说让我难过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难道小哥不想和我成亲吗?”
面对裴淮真一次又一次的冷心冷眼,颜霜觉得有些委屈,分明她刚刚才从她的眼底看到了同父亲对母亲一模一样的爱意,
分明刚才这满室充满了暗涌的情愫,
但只维持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又冷的像是冰块。
“我不能与你成亲。”
裴淮真垂下眸子,冷漠地摇头。这否定的话语再一次的刺痛了颜霜的心。
“为什么?小哥,你分明从前不是这样的。”
“在北地,每回我闯祸,你都抢着替我挨娘亲的责罚,有一回,我追贼的时候不小心把一个老妪的罐子摊砸了个稀巴烂,母亲当场气的就要抽我鞭子,你硬是把我护在怀里,替我挨了一半。当时我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只说这是做夫郎该做的,小哥还记得吗?”
裴淮真垂眸,冷声道:“不记得。”
“好,小哥这件事不记得,那我就再说一件。自八岁起,我就被母亲丢到军营特训,最开始的那两年,我每次去,每次都被打的遍体鳞伤,回来之后只能躺在上静养,那时候,你每次看见我的伤都会哭。我不让你看,你还偏要看,看完哭完,然后给我伤药,那模样比受伤的我看起来都还要难受的厉害。”
“还有,从北地到上京,这一路上,哪一回有了吃的,你不是饿着肚子,先让我吃。我若推拒想让你先吃,可你就会生气。每回到了晚上,我被梦魇惊醒后睡不着,你能第一时间醒来,会哼着歌哄我睡,有时候还会轻轻亲吻我的额头,一遍一遍地告诉我有你在,让我不要害怕。”
“这些小哥都不记得了吗?为什么现在不是这样了?这些为什么到了上京一切都变了。”
面对着颜霜字字句句的控诉,裴淮真一丁点要回应的意思都没有,他垂眸,捏着袖子,甩开颜霜就要走,但临到门口,却又被她一把重重地按住。
“小哥,自入京之后你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你不记得你从前许诺我的事了吗?你不记得你在北地军数百英魂面前答应我的事了吗?你可还记得你曾经也是私下里叫过我妻主的!”
颜霜的泪早已糊了满脸,可她根本不敢擦,她知道只要她一松手,小哥就会跑掉。
恍然间,之前在严府看见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她一把抓过小哥的右手,那是之前陈翾抓过的地方。
“小哥,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了。”
“没有。”
裴淮真别过头,不忍对上颜霜的眼,他害怕只要一对上,那好不容易筑起来的心墙就会被她的眼泪轻而易举的打破。
他想逃离这个地方,可身子被她死死的压制住,挣脱不了一点。
“是那个陈翾对吗?小哥你喜欢她了是不是?所以你之前在严府才没有推开他是不是?”
“你在胡说些什么!快放开我。”
“肯定是她,这么多年,你只有对她的态度还算不错,其他人你都不怎么搭理的。可是小哥,别喜欢陈翾好不好,她给的我都能给的,我真的都能给的。”
颜霜下意识用力地死死捏住的裴淮真的胳膊,声声恳求,她现在自己的意识旋涡中,丝毫未注意自己因为情绪波动而越来越使劲的双手。
“小哥,就算陈让湘之后会顶严岐将军的位置,就算陈翾之后有了正经的官职,可是我比她要高很多的,我一定会比她做的更好,会更疼惜你的。”
她和小哥之间有七年的情谊,并非她陈翾能比的过的。
虽然颜霜知道自己处处比陈翾好,爵位,家世,情谊,能力,女帝的赏识,甚至是财富,
可是她依旧控住不住自己胡思乱想,万一小哥真的喜欢她呢?
万一小哥真喜欢她,只冲着这一样,能将她之前所有列举的优势一切击碎。
小哥不可以喜欢陈翾,他怎么可以喜欢陈翾呢?
“颜霜!你弄疼我了。”
直到裴淮真的痛呼声传来,颜霜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他白皙的右手手腕,已经被她攥出了一圈的刺眼的红痕。
“对不起,对不起,小哥,对不起。”
颜霜赶忙松开手,再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裴淮真揉了揉手腕,神情淡漠,他转身拉开书房的门,背着身子最后叮嘱了一句:
“喝了汤就休息吧,别熬太晚,对身体不好。”
说完这些,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哥。”
颜霜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
可裴淮真身影已然消失在转角。
夏日的夜,明明燥热烦闷,但颜霜只觉通体冰凉。
她感觉自己真的要失去小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