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霜被伺候着换上一身朝服走到花厅用饭的时候,裴淮真早就端坐在桌前等着了。
屋外,天还未大亮,晨光熹微,花厅中燃着烛火,昏黄的烛光照在人脸上忽明忽暗,
可尽管视线不明朗,依旧难掩裴淮真的绝色面容。
他今天应当是特地打扮了一番,不仅换了一身平日里不常穿的藕粉色衣裳,头发也有心得绾了个髻松松地坠脑后,衬的他的这张俊脸格外好看。
小哥今天怎得想起穿这件粉色衣衫了?
颜霜感到有些意外,她撩起官袍,紧挨着裴淮真坐下。她记得这件粉色的衣袍的料子是宫里赏下来的,据说是南洋进贡过来的珠纱缎。
颜霜拿到的第一眼就觉得这花色好看,接着便找了京中最好的裁衣匠为小哥裁了这件衣裳。
可衣裳做好了,她却一直没见小哥穿过,后来,还是偶然问起,他才同他说,曾有人说过粉色并不衬他的肤色。
只是一件小哥不喜欢的衣服而已,颜霜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今天猛然看见才想起,
她只是奇怪小哥今日怎么忽地改变主意了?
“错了。”
“嗯?”裴淮真品茗的手一顿:“那里错了?”
“到底是哪个说小哥不合粉的这种混话?”
“嗯?”
“因为小哥穿粉色美的怕是真人神仙看了都要自愧不如了。”
这独属于裴淮真的马屁拍的妙,妙就妙在颜霜是用着最严肃的语气说着最讨好的话。
这等反差让周围伺候着的四个小厮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颜霜搁下杯子,虎着脸,质问他们道:“难道你们大人这话说的不对吗?”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一个个头瘦小的小厮,他弯着腰,用极快的语速道:
“嗯,大人说的对,咱家公子简直就像真人神仙一样好看。”
颜霜看着这厮有点眼生,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主子,小的叫小春。现在跟着后厨点心师傅做活。”
“小春是吧,机灵!速去库房领赏!”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小春一脸的不可置信地仓皇磕头,他头磕的梆梆响,很快,额头就沾了些尘土。
有小春的先例,周围其余的小厮也都争先恐后地说着吉祥话,他们都纷纷跪下磕头,也都想得到赏赐。
裴淮真勾起唇边一抹浅笑,他攥住了颜霜的胳膊,眼神中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意:
“快别逗他们了。”
紧接着,他掩下眸光,转身吩咐了身后的蓁怜。
同样也穿的很喜庆的蓁怜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筐红色的小布兜,挨个的发给了这几位小厮。
尤其是那个叫做小春的,一个人竟得了两个。
“大人今日生辰,大家都有赏的,以后一定要好好做活,一切以大人和整个颜府为先,大家都知道了吗?”
“多谢大人,多谢公子。”小厮们收了红封,各个都一脸喜色,异口同声。
今日是颜霜的生辰,所以这早膳的菜品比平日里也要丰富了一些,不仅有各色面食和小菜外,还多了一小碗的长寿面。
清汤面泛着点点油花,上面卧着两颗绿油油的青菜。
裴淮真长指一伸,给颜霜递过来了一双筷子。
“喏,长寿面,再不吃就坨了。”
“谢谢小哥。”颜霜眯着眼,端过面条,心情看起来很好。
自打她们从北地回了上京之后,每一年的生日的清晨,小哥都会亲自下厨为她煮一碗长寿面,不管任何情况,从未有过缺席。
虽然这长寿面是寡淡的清水面,只放了些盐巴和青菜,但却是颜霜每一年最期待的事情。
颜霜吃着吃着,却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咽下嘴里的面条,叮嘱了旁边站着侍弄茶水的小厮一句:
“中午的时候多加两双筷子。”
“是的,大人。”
裴淮真一怔,搁下茶盏问道:
“是严若和小意要来吗?需不需要我单独准备几道甜口的菜?”
“甜口的?”颜霜点点头:“是要准备些,但并不是严若和海意要来。”
“那是?”
裴淮真不解,但心底隐约透出来的不安让他不自觉攥紧了手。
颜霜一向不喜生辰宴大操大办,每年都是家宴的规格,偶尔会下帖子邀请的人几个相熟的世交或者同僚,但更多的是和他一起两个人一起度过。
“小哥,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儿时在京中的玩伴吗?”
颜霜说着,脸上染上了一抹兴奋,裴淮真看着十分的刺眼。
“记不大清了。”他捏紧了手心,险些失态。
“就是我幼时在京中的玩伴,那个与我家是世交的沈家,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她们家竟然大半个月前回了京,而且现在就住在咱们隔壁的院子。”
“所以这次生辰宴我就邀了她们兄妹,到时候我可要同她们好好叙叙旧。”
“那,霜儿可记得她们爱吃的菜?”
“记不太清了,但沈家的祖上毕竟是三朝元老,所以我想她们的口味应该也随了京中人,偏好甜咸口吧。”
“嗯,好,那我就做……”
“不用。”颜霜打断了裴淮真的话,拒绝的飞快:“让后厨备几道就行了。”
“还有那个,小春是吧?你去后厨带个话,午膳再多加几道有名的上京菜肴,有客人要来。”
“是,大人,小的这就去。”
小春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可是动作麻利,人又机灵的紧,颜霜吃着面,心里想着,一会儿可要差人去打听打听这小春什么来头,
如果要是底子干净清白,那就派去东院里保护小哥。
颜霜吃完面的时候,天才大亮,临走前,她还专门看了裴淮真一眼,
她确定小哥的脸色比起之前发病的好了很多之后,才放心地出门。
“多谢小哥,我先去上朝了。”
“好,路上慢些。”
颜霜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外很久,裴淮真依旧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桌前,看着那晚被颜霜吃额额空空如也的面碗出神,
直到蓁怜上前轻声提醒的他该喝药的时候,他才起身撇下一句:
“让人收了吧。”
收拾残羹的两个小厮也注意到了裴淮真的异常,
待到他走后,两个人才小声议论:
“以往的生辰宴,大半的菜肴不都是咱们公子精心准备的吗?怎么今年却不让了?”
“难道和这新来的客人有关?”
“而且……大人今天对公子怎得这样客气,到显得有些生分了。”
东院房间内,
裴淮真喝了药被蓁怜扶着躺下,
他望着床帐发怔了半天,
才想起松开那早已被自己攥的通红的手掌。
***
午前,裴淮真还是起来撑着身子去了厨房做了两道菜。
“公子,那沈家的公子来了,此刻人就在前厅。”
“嗯知道了。”
裴淮真从容色平淡地净手,换衫,接着取了把扇子撩起珠帘进到前厅中,
时隔十一年,他终是见到了颜霜口中的这位青言哥哥,只是瞧了一眼,裴淮真就收回了目光。
这人的确长得是好看,也难怪让她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这一双圆眼潋滟,看人的时候,眼波流转。他一身白衣,端坐在椅子上,举手投足间尽显落落大方,全是京中世家贵族的气韵。
沈青言也看到了裴淮真,他从椅子上起身,理了理衣衫,不卑不亢地朝他行礼。
“裴大公子好,在下是沈青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