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鸦声寂静。
杨泠头发乱糟,浑身脏污,蹲在傅家厨房灶台前小心又狼吞虎咽地吃着馒头,她被关在府衙里两日,只有稀落的米汤喝,填不饱肚,饿极了。
杨泠啃得急,没有水,差点被馒头呛得咳起,又惦记此刻深夜,不敢吵醒傅琴二人,硬是伸手扣住自己喉咙咽下去,而后小声细细地咳着。
多亏苏家周旋打点,保下杨泠无罪,官府放杨泠回家,杨泠好不容易从府衙里出来,一路紧赶慢赶,总算趁夜赶了回来。
傅家的门紧锁着,杨泠忍痛翻墙才进了院子,看见她这么一个伤重之躯都能翻墙而过,杨泠暗下决心,要努力赚钱,将傅家围墙再修高一些。
她进了院子,急忙忙去看傅琴的门外,见傅琴与重雪的鞋都好好摆放在门口,杨泠这才放下心来。
陈朵一事,有苏家背后打点,想必她是活不下来了。
活不下来就活不下来吧,这么喜欢干坏事,早点去阎王殿前跪罪状好了。
杨泠松懈下心神,这才去厨房里翻找吃的,找了半天,只得一个馒头。
杨泠咳着咳着,突觉不对,猛地回头,便见傅琴抬手按在门框上,正安静地站在门边看她。
月色明亮,杨泠清楚看见傅琴眼中对她的嫌弃厌恶。
杨泠脸红了起来,她这样偷偷摸摸的,被人当场抓包,自己又是这般狼狈的模样,像极了一个窃贼,当然惹人厌恶。
“怎么弄的?”傅琴站了一会,忽出声淡淡问。
“遇上陈朵那疯娘子,被她带来的人打了一顿。”杨泠吃完了馒头,这才站起身讪讪道。
被人打了?
傅琴看向杨泠的脸,嗯,脸是肿了一些,额头也鼓起一个大包,浑身脏污的不行。
真好,恶人果真得由恶人收拾。
傅琴看完杨泠的脸,什么也不想说,转身要走,他走了两步,终又停下脚侧过头,轻声咳了咳,丢下一句,“给你留了饭菜,在桌上盖着,饿了就自己去吃。”
杨泠不禁睁大眼睛,傅琴...傅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给她留了饭菜?
他怎么知道她今天回来?
杨泠喉头一滞,微有些感动,想不到书中傅琴如此恨原身的人,心肠还是柔软的,见她这般落难,还肯记挂她。
杨泠抬手搓了搓手臂上的干泥,浑身难受得厉害,决定先沐浴再去吃饭,她熟门熟路自去水缸旁打水洗漱。
傅琴都发了话,重雪也就不好说些什么,可重雪心里很不好受,跟在傅琴身边时不时就抱怨几句。
“郎君这是苦还没吃够呢?每日都备了菜等在那,好不容易那赌鬼快饿死了,这会又将人给请回来吃饱饭。”
傅琴面无表情地看他,“她回来伺候我还不好?”
重雪撇一下嘴,口里嘟嘟嚷嚷的不知在说什么,进屋睡去。
杨泠在浴房里,小心翼翼搓洗身子,她浑身青紫,全是棍棒给揍的,轻轻触碰都疼得厉害,然而最疼的,还是额头上的伤疤。
那是一个血洞,粘了几日的头发,早已结痂,可现在洗又洗不开,扯掉又疼得厉害,杨泠没法,只得任那伤口留在那,也不知明日去鸿飞寺,会不会吓到一干姑子。
杨泠这般想着,穿好衣裳,一瘸一拐走出来,她走出门却又停在那,结结巴巴道,“傅,傅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傅琴披着外衣,立在长廊下看她,他看一眼,转身又离开,杨泠忽明白过来,跟过去,笑一下,“这两日你吓坏了吧?没事,我都了结了,往后再不会有这些糟心事...那陈朵,黑了心肝的她...”
竟还敢伪造卖身契,卖银一千两!可够贪的她!
傅琴充耳未闻,他走进屋,坐在桌子边,杨泠闻见一阵热气腾腾的菜,这才发觉桌上的菜竟热着,她惊讶地看一眼,“这是谁热的菜?重雪?”
重雪早睡了,傅琴淡淡看杨泠头上的血洞一眼,“事情怎么回事?”
杨泠便把这两日的事与傅琴说出来,怕傅琴担心,杨泠扯着嘴角的伤口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脸,很是温柔地安抚傅琴,“实在对不住,那日你们是不是吓坏了?是我不好,又没照顾好你,往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你别怕。”
杨泠说得真诚,忍不住伸手去握傅琴的手,想让他定心下来,傅琴毫无动容地将手缓缓抽出,别开脸看桌上饭菜冒出的热气,杨泠见此,不在意地笑笑,“幸亏当日苏家去的及时,不然,我便是豁出去这条命,也定杀进倌楼里带你们出来。”
傅琴轻缓地眨一下眼,心中在想,原来她没有卖我。
不过那又如何呢?知道这件事的傅琴,神情淡漠,没有反应。他咳一下,端坐在那,双手拢紧外衣,好似有点冷。
杨泠呆了一下,反应过来,忙起身去关上门窗。
现在可是盛夏,她觉得热极了,傅琴竟觉得冷,可见傅琴的身子,差到何等地步。
想到傅琴这两日定吃了不少苦,杨泠一面吃着饭一面嘴里含糊说着,“咱们镇上的大夫不行,你这药瞧着只能稳着病情,不能治断根,等我后面赚多些钱,带你上城里看大夫...”
杨泠不住说着后面的打算,傅琴却心冷一片,后面?他们之间,还有后面吗?
他如今对她,早无爱意,只剩怨恨。
若不是她,这所有的苦,他怎会遭受?
傅琴淡漠着脸,看杨泠吃得鼓起来的脸,好想杀了她啊,先从她的脸开始,一片一片,片下肉...
傅琴垂下眼帘,看着杨泠露出来的手臂青紫一片,他闭了闭眼,最后起身返回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