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王爷的马车赶到时刚好午时，二王府里正热闹着，屋里欢声笑语的。
筵席上摆置的菜肴也差不多了，但那些个女子男子还在小声说着话，似乎是主家为了等谁，故而延后了时辰。
他们闲的聊起天来。
“这府里也真是的，居然为了一个男孩大费周章办生日宴。”不知是哪家小姐如此说道，她母亲的官阶也不低，可还没为她大肆操办过呢。
上次见着这京城中办的筵席还是李同知的女儿，李熙也就罢了，可如何一个男子也能比得过她。
“谁让他是二王府的宝贝，出身家世好。”旁边的人不免也有些艳羡。
“说这些做什么，指不准后边添了女孩，这小公子也不得这么多偏宠了。”
有人低咳一声，道：“这还是在主家宴上 你们就如此大胆讨论，还是慎言的好。”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顾流芳既然愿意给办生辰宴，想来也是十分重视。她虽不至于在京中呼风唤雨，但出生皇家，威慑有在，他们朝臣家眷也得收着话。
顾如进去的时候他们话都说完了，众人也过来见礼称好。
她再次见到了顾流芳。
这个二皇姐她也不亲热，看着身宽体大的，俊眉修目，却从眼神里看出了与其形象不符的温和，是个好相处的人。
顾如收敛神色时，对方和她打过招呼便转身宣称开宴了。人声又重新热闹了起来，几乎把顾如忘在一边。
好在王府少不了有主家安排的侍从，知道一些贵客，见顾小王爷没什么兴趣用膳就将人引到别处。
“顾小王爷，请。”
王府的花园都极大，这冷天没见着什么植物，光秃秃冷硬硬的。不过片刻他们就转身进了有炭火的屋里。
顾如刚进去就被一个小孩给撞了腿，她没事，那小孩却差点被撞飞。
一个手抓住他肩膀的衣裳给领起来离地，两只葡萄似的大眼睛无措地看着两人，“对不起，对不起。”
在顾如眼神的示意下，顾遥把手里的小孩放了下来。方才她及时拽了一手，否则这小孩能人仰马翻了。
“哪家孩子？”顾如半弯下腰，看了眼小不点。
有个男子面露急色的追过来，衣缎华丽，像是贵制的衣裳，猜着身份估计就是顾流芳府里的人。
“抱歉，小王爷。”男子先行了礼，脸上都是急促。目光往孩子身上游移，想伸手把他拉过来，但顾如在这儿，他不得不歇了心思。
“爹爹。”小孩叫了一声，那男子硬着头皮道，“小孩不懂事，若是冲撞了王爷，还请恕罪。”
“无事。”顾如走了几步，落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看过去，“你是哪家的人？”
男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小孩嚷道：“我的家就在这里啊。”
他将小手伸过去拉着男子，缩躲在后边，用黑亮的眼睛看着顾如，看起来倒是个乖孩子。
顾遥适时道：“是二王爷的孩子，这个生辰宴的主角儿。”
顾如才抬眼认真打量着这个小人。
约莫这是他们几个姐妹中的第一个孩子，顾如见他乖巧倒有几分兴趣，向他招手。
“过来。”
若是真论起来，小孩算是她的皇侄，她是个长辈。
小孩并步过来，站在顾如的眼前，像一只毛绒绒胖嘟嘟的小动物，顾小王爷伸手往他脸上掐了掐。
软肉陷了下去又回弹，白皙的脸蛋上顿时多了个红印儿。
小孩感到了痛，抬着手揉了揉脸，大着眼睛看她，似乎在疑惑为什么掐他。扭头一看爹爹，却发现对方低着头悄悄往他这边看，小孩只能将脑袋又转了过来。
“你是谁？”
今日的小寿星问她。
顾如笑眯眯道：“你得叫我一声姨母。”
“？”小孩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女人为什么让自己叫她，可父亲对他点了头，他便乖乖地叫了声“姨母”。
顾如看着这个孩子讨喜，似乎高兴了不少，顾遥在后面站着得到指令将手里的一块玉递了过去。
“生辰快乐。”几下就被顾如系在他脖子上了，“这是姨母送你的礼物。”
“谢谢姨母。”小孩摸着脖子上的玉石，露着牙笑了笑，还高兴地冲父亲晃了晃。
眼见顾小王爷没在看孩子，站着的男子才走过来：“多谢顾小王爷。”
他不是正夫，自然不能称她得一句皇妹，只能照着规矩喊。何况王爷也不曾提过别的姐妹，他不知亲疏关系，如此喊着也不会得罪人。
“……那我便带着孩子离开了。”
得了顾小王爷的允许，屋里就安静下来，门是敞着的，外边的光线落进来，落着淡淡的金辉，却是不暖的。
冬日里，哪怕瞧着再暖，可出了门也是冷的，凉风刮着，外边仅剩的那棵树叶摇着，沙沙作响。若是眼睛往外看去，就有一地散落的枯叶。
桌上是下人刚端上来的点心，顾如掂着吃了几块，然后整盘递给了顾遥。
对方一句话没说就接了。顾遥说实话，这府里厨子做的糕点不错，比起街中酒阁里千金难求的也不逞多让。
“王爷，方才怎么不留那小孩玩一会？”顾遥嘴里还塞着糕点嘟囔，话却是能听清的。
“没看着旁边人害怕着呢，宴上的主角儿是要露面的，哪里能陪我在这。”顾如淡淡道，也没说喜不喜欢这个孩子。
顾遥点头没再多问，心里却默默记下。
原来王爷喜欢小孩子，日后府里有了郎君要速请府医来调养身体，也好早日能让主子当上母亲。
顾如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久坐了一会儿起身向外走去，顾遥瞧见忙不迭地跟上去，找了一出坐下。
她身上裹了厚重的外袍，挡住了外边的风，也不觉得冷。比起屋内的干燥闷热，外面也显得更舒服一些。
“想来下个月也要下雪了。”顾遥看着道。
京城靠着南边，连雪季都是往后的。下起雪来也是软绵的，薄薄铺一层，稍微热一点也就化了，只是冷还是不能避免的。
往来的人都是靠近殿那一边，凑上去送礼，她的礼一进王府便托给管了，她也乐得清闲。倒在这一处可以靠着的地方，能看见这府里最热闹的地方。
却又是最僻静的地方。
顾遥看着主子的架势，似乎要在这里久待，她还特意准备好能盖住大半身的毯子，给人披上。
质地细腻柔软，是京城上好的料子。顾如摸了一下，不由赞许道：“难得这次准备的和我心意。”
顾遥欣然接受。
不知过了多久，有几道脚步声靠近，走得极慢，像是犹豫了一番又继续过来。顾如眼睛已经半合上了，但还是被她听到了。
顾遥看了看，道：“主子……顾三王爷过来了。”
她顿了一下，没继续说后边的人。但仅仅这一句就让顾如蹙眉，不耐烦地将目光落了过去。
身上的毯子也因她的动作滑落到地上，顾如却迟迟没有抓住。
她看到了一个好久没见的人，和顾寻客并排走着，徐徐过来。他的头埋得极低，顾如却察觉他的余光在偷看她。
——是顾莲生。
仔细一看，顾莲生实则是落后顾寻客小半步的，可那个样子分明就像是对方养在身边的小夫郎，顾如的眉皱的更深。
“皇妹。”
顾如打量的期间顾寻客已然到了对面的凳子前，跟在后边的顾七给两个凳子都放上软垫。
三王爷一如既往地不羁，撩袍坐上，毫不见外地开口：“我们有些时日没见面了。”
“没有人想和你见面。”
顾如冷哼一声，不给对方好脸色，视线落在旁边的顾莲生，面色更不好看。
“你莫不是酒宴吃不惯，特地过来吹冷风。”
顾寻客笑道：“皇妹来得，我来不得？”
顾如抓住毯子的一角，将毛绒毯子拿了起来放在一旁，语气冷淡，“请便，这不是我的王府，做不了主。”
说着也没耐心陪下去，错身想走。
“等等，我有话要跟你说。”顾寻客及时叫住她。
顾遥跟在后边随着主子的身影一顿，听到自家主子的声音：“我没功夫听。”
顾寻客道：“我此番特地来二王府，是想将人交还给你。”
此话一出，几个人的视线都往顾莲生的位置落，心里隐隐有了猜测。顾如转过身来，讽刺地往他身上看了一眼。
“他不是你的人吗，不要了随便找地扔，别把什么东西都送到我面前来。”
来二王府是为了散心的，没想到今日还能更糟心。
刷地一下，站在一旁的顾莲生脸色发白，袖中的手在隐隐发抖，他看向顾如：“主子……”
“别乱喊。”顾如厉声打断了他要说出口的解释，“你是顾寻客的人。”
面前的顾如冷得像一块冰，浑身透着疏离，顾莲生在她面前是一个陌生的人。再看不到先前的样子。
顾莲生心头一凉，着急一喊：“不是的……主子……”
“不是什么。”顾如打量着他，眼神渐冷，“三王府倒将你养的不错，连上好的料子也舍得给你做衣裳。”
比起那日地牢里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瘦弱的身子似乎也圆润了些。想来还是让顾如失望了，她还以为对方在顾寻客手下怕是过得凄惨。
没想到，她把他送过去享福，倒成全了他。
思及此，顾如利落的离开目光，胸口的怒火烧了起来，偏生又无处发泄。
见顾如面色极差，顾莲生心里绷紧，嘴唇张合着想说些什么。
他脚下走了几步，没稳着晃了两晃，差点被绊倒，即将拉着顾如袖子时顾遥挡在他面前。
“我……”不是她的人。
顾莲生循着顾如所在的方向乞求，眼底有些湿润，但最终孩子站在原地没有动。
因为他知道没用胆怯，主子不会信他，也不会听他一句话。
顾如确实不想听，转过身抬脚出去，半点没有停留。
顾寻客喊道：“顾如！”
“你等等，顾莲生他怀了孩子。”
顾如脚步梢挺，嗤笑一声，“与我何干。”
她眼里带着笑又走了回来，隔着不远都能听出她的嘲讽：“你来我面前炫耀，你一下子收房两个人，还都怀了你的孩子吗？”
“顾寻客，你无不无聊。”
顾莲生在被忽略的视线里垂着头，声音微不可闻地说“不是”，整张脸被冷风吹得泛白，似乎连手指都冻得发颤。
顾寻客看着她，神色也冷了下来。
眼见顾寻客不说话，顾如伸手拉住站在不远地方的顾莲生，将他拽了过来，语气冰冷：“不如你来说说。”
突然的一拽，顾莲生不设防地倒了过来，脚下看看站稳。他眼帘低垂，嘴唇抿得很紧，“我……”
“属下……”他袖底的手指收紧又松开，哪怕到现在他还是说不出景容教他的话来。
“你够了。”顾寻客下了脸，握住了她的手腕，意图阻止她的逼迫。
顾如冷言冷语：“这才多久，就护上了。”
“揣了孩子就是不一样了，怕是在我府里那次就暗通曲款，还是本王棒打鸳鸯了。”
她说得难听，连顾寻客都侧目看她，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顾遥看着这场闹剧的中心，他像个木疙瘩一样站着，不免心里气愤。
“我没有，不是顾寻客的……”他被这话惊到了，像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模样的顾如，连声否认。
“不是什么？”
顾如心里不痛快，手里攥紧他的手腕，脚上想要踹对方一脚解恨，却被人半路拦下。
“顾如！！”
“你还想做什么，他腹中怀的是你的骨肉。”顾寻客声音拔高，疾言厉色道。
“……”
顾如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