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的黑袍尤其长,沾到地上,又因他的动作提了起来,片刻后就将符纸扔进火盆,燃起了一尺高的火焰,又熄了下去。
燃烧而带起的火焰中满是符纸的味道。
他随身带着的铃铛被他拿到手里,晃得发响,清脆的声音一下子就泄露出来。
朝中的人也不时看过来,见他围着放着火盆的高脚凳转着圈,有模有样的做着动作。心里不由觉得疑惑,莫不是凉国请到假的巫师了,这看着真像江湖骗子。
他们府里也不是没有请过人祈福做法,反而是眼前的这些显得不入门,只会一些花把式。
哪怕想说,也怕扰了女皇的兴致,陛下都还没发话。不少人觉得没意思,就开始吃起菜来。御膳房的菜肴确实不错。
恰好这个时候,侍人靠着一旁鱼贯而入,手里端着新做的茶点,还放了一壶青色瓷器的茶,跪着放在一排排桌上。
糕点精致又好看,底下的人见了就拿在嘴里,吃了几个,也有人垂涎那茶,据说今日上来的是从国库里拿出来的好茶,不免也要多喝上几杯。
顾寻客不知是内急或是有急事,带着顾七就先行离开了。不过众人的注意力都被中间的巫师吸引,没多少人注意到。反而是顾遥往那儿看了一眼,俯身跟顾如说了一句。
身后的顾莲生也看了过去,不知道在想什么,抿唇没有说话。
那边巫师祈福完毕,收着剑,走到前面站定:“祝清渊福泽绵长,皇室永昌。”
顾逢宜瞥了一眼淡淡道:“承使臣吉言。”
“使臣阿塞罗既然病了,就该让太医院给瞧瞧,免得说我们清渊不近人情。”
这话是说给凉国人听的,也怕落人口舌,说他们以权欺人。拨个太医过去,也好探探是否生病了,她接到的消息可不是这样。
一旁的大臣听了应下,等下了宴就去太医院叫人,一同去四方馆。
“谢陛下关心。”林隐深深道。
顾逢宜往席上看了看才发现不对,似乎底下格外安静,站在中间的巫师一动不动,那些个大臣似乎倒在桌上睡着了过去。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莫名的味道。
不好!!
她面上蹙眉,把顾楚钰推到贵君身边:“护好贵君和皇嗣。”
顾楚钰张嘴还没说上话,就见底下站着的巫师拿了木剑一劈过来,危机之际她推了中间的女皇一把。
“陛下当心!”
她只顾得上说这一句话,就带着贵君往后推。同一时间徐文景拉了顾逢宜把,堪堪避开了那一剑。
桌子不争气地裂开,那把木剑是做的伪装,里面竟然是一把锋利的真剑,在失手后又迅速找到目标袭来。
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惊呼声,看来是真的出了大问题。巫师露着一双漆黑眼睛,死死盯着他,目标就是要直取皇帝的命,不过剑快到时不知道怎么收了手。
徐文景乘着这个机会拉着顾逢宜就往殿内跑,殿里或许还有侍卫能挡着,他不会武功,也只能如此。
方才还其乐融融的宴会,此时的人全都被放倒在桌上,没倒的见着不妙就都四处跑了。
只有火盆里的烟还往上飘着,凉国的一个侍从请示道:“现在该怎么办,要给人补刀吗?”
他们手里都拿着刀,宴会是不能带武器的,这些是他们藏好的,也是为了今日的现在,有所防备。
林隐扫了一眼倒在这里的人,最终将视线放到顾姓王爷身上:
“将人绑了,速度快点,我们快走,才有人来接应。”
没有什么工具,外面的禁卫军似乎也发觉了不对,朝着这边来了,林隐催促了一句,就带着人快速离开了。
禁卫军来迟一步,外围巡逻的人发现了有异样,才去和协助治军的将军提了。此前顾统领就已经交代过要时刻注意这次筵宴,所以也拨了人守着。
她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出事了。事关皇帝和各位大臣的安危,她心里着急,点着人急忙赶过去。
倒了一大片人在桌上,好多都是眼熟的面孔,有在桌上将碟盘打碎了一地的,也有倒在地上身上擦伤的。
她越看觉得的心惊。
唯独少了陛下和两位王爷。
“将军,这些人中了迷药昏过去了。”已经探了呼吸的过来道,她摇了好一会儿人都没醒,想来迷药下的剂量大。
将军脸都黑了,“遭了,皇宫里还有内应,加快人手去找陛下和王爷。”
跟在后面的禁卫军也检查了其他人,也只是摄入迷药过量,危及不了性命,只是陛下不见踪影,心里也慌。
国之根基,可不能动摇。
“往内殿里搜,他们人不多,必然跑不远,一切以陛下的安危为重,见凉国人格杀勿论!”她高举着手中白皙似玉的虎符。
他们听从调令后,她方才两步并做一步地往内殿跑,手中早已拔出长剑,神情凝重得可怕。难怪早时遇见顾小王爷对方会往她怀里塞玉符,当时不明所以。
现在想来,她早有预料,只是陛下……
她不断安慰自己,想来陛下也有打算,她重新凝神,派人一处处搜查起来。
凉国果然没安好心,说不准陛下就在他们手里,有桎梏他们也不敢贸然出击。不过带着人,目标不小,想来很容易暴露。
“将军。”不过才一会儿,就有卫军喊住她,“东殿太池有动静,我们的人似乎在那边听到了争执,现在已经将殿给围住了。”
她心里不由一紧,急忙跟着卫军过去。
林隐将人绑走时连带着顾遥也一同绑走,不清楚那位“巫师”追着顾逢宜到哪里了。遵循原本的计划,他还是押着人去了约定的太池。
由于不识路,抓了一个宫侍带路,波折了一会儿才到,对方似乎早就等候多时了。
林隐也是第一次到这个内应,从没露脸见过,不过在他们来清渊的一个月前就有过干系。对方野心可不小,想要的也从来不加掩饰。
他也不得不承认,清渊的女人却是有不输于男儿的本事,他见过的,一位女皇,一位就是眼前的人。
宿玺的面貌不显眼,在朝中也不多露面,为数不多的人只记得礼部尚书的下属官员,一个侍郎。
“你们太子呢,让他出来说话。”她见到是林隐脸上全然没有好脸色,咬牙切齿,态度说不上好。
“侍郎急什么,太子随后就到,我们又不是不遵守承诺。”
林隐走出去,环顾着一周,这里只有一个冒着雾气的水池,四周放着夜明珠,让内殿一下子亮了起来。
大门紧闭的位置早就被宿玺派人锁上了,以免出什么意外,这里都是她带来的人,还有一些从礼部尚书那里借来的府卫。若是真和林隐打起来,对方的几个人可不够看。
礼部尚书在上次自己儿子落水后也猜到了是凉国的人,她身上不干净,但为自己着想,也是气对方居然想杀自己儿子灭口,不想再蹚这趟浑水,选择明哲保身。
宿玺不满地眯了眼,若不是前日将密纸悄然送到顾逢宜面前我,还派人言辞威胁,她也不会在这样的关头铤而走险。
她有别的心思不错,但不至于这么冒险。
宿玺冷哼一声:“把你们手里的人交过来,要是徐文琴不亲自出现,我就将你们给送到殿前邀功。”
徐文琴便是她口中的太子,从第一次有利可图合作时,她就派人去查过。这个人,在前来的队伍里扮作巫师。
她对殿前发生的事了如指掌,这也是早就知晓的。
“围住他们。”宿玺眼睛里都是冷意。
手底下的人立刻拔剑指向他们,似乎一有人反抗就会取其性命,在形势所迫下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硬生生吃了闷亏。
“你……”林隐也没料到对方会反水,他们人手不够也只能暂时忍耐,瞪着眼前的女人,心里盘算着用什么死法。
“你威胁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她早知道他们人手不多,否则也不会特意让她带人过来,但这无异于把她往火坑里推。
检举的信到顾逢宜手上,对她怕是已经有了疑虑,被发现与太子有所勾结必然不会被放过。而她选择接应凉国的人,被发现也是死路一条。
总得为自己谋求一条生路吧。
她低垂着眼睛,看着昏睡过去的顾如,难得地用手过去拍了拍她的脸,给她解了绳子。
这就是她的砝码。无论成败,她都要活。
在偏殿的角落,顾楚钰护着贵君到了安全的地方,便将人放了下来。怀着身孕的男人似乎被吓坏了,嘴角都在抖,眼睛更是空洞的,手扶着肚子说不上的难受。
已经第二次受到惊吓,他的脸色难看,一路上都没缓过来,像是忘了惊叫,害怕的看着他。
陛下还处在危险中,顾楚钰没时间安慰贵君,只能道:
“贵君您先在这里躲着,小心些。别害怕,不会有事。”
“属下先去救陛下,您放心,马上会有人来接了。”禁卫军那边已经在找人了,很快就能发现,也就安全了。
话音落下,顾楚钰就如风一般跑走了。眼睛红得着急,若不是陛下嘱咐,他怕是也守在她身边,希望陛下安然无恙。
顾楚钰找到顾逢宜时,那个巫师仍然穷追不舍,旁边似乎还有徐文景的声音。能看出来对方似乎只想生擒活捉,不过陛下的武功不弱,带着一个人也和对方打得不落下风。
眼看就要刺到他胸前,徐文景被顾逢宜推开,勉强躲过了剑,脖子还是被擦了一块,细密的血珠流出来。
徐文景深知自己让顾逢宜束手束脚,连忙退开躲起来,暗里注意着。
顾逢宜放开了手脚,只因手里只拿着不知哪里来的木条,对方拿着剑,她需要闪躲,也会慢上几拍。
对方的攻势尤其猛烈,没有管躲起来的徐文景,专心致志对付人来,步步紧逼,招招制人。
眼见就要擦上她的脖颈,顾楚钰眼睛瞪大,也顾不上什么就挥剑而去,巫师要躲闪着自然没能得逞,反而被介入的人打乱了阵脚。
两人乘机合力,一致对付起贼人来,对方疏忽间砍到了对方的手臂,顺着手臂的血将黑袍的颜色染得更深。他痛呼了两声,知道现在得手几乎没有可能了,便脱身离开。
顾楚钰运功继续追了上去。
顾逢宜有些累,就靠着石柱歇上一歇,徐文景见形势已定,走到他身边给人顺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
“陛下可有受伤?”
他被大量着也毫不在意,面上坦荡,见着对方摇了头,才又规矩地退了回去,只是还伸着一只手臂扶着她,让后背和石柱隔开。
卫军在宫殿里搜着,这边的动静很快发现,找到陛下确认安全无虞时才放下心来。顾逢宜此刻说不上狼狈,却也与平日的形象大相径庭,衣袍都是乱的。
顾逢宜接过水,喝上几口才问:
“殿前的那些人怎么样了?凉国的人捉住了吗?”
陛下亲自问话,他们断然不敢隐瞒:“哪些大臣只是昏迷,我们方才也找到了贵君,现下已经派人送回各自宫殿。”
“只是……”她有些疑虑。
“说。”顾逢宜放下杯子,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卫军。
“只是五王爷似乎被他们所挟持了,现在正在太池里僵着。”
“什么?!”
手里杯中刚续上的水将她的袖袍都淋湿了,她还浑然不知,蹭地站了起来,眼神深得可怕,吩咐道:“即刻带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