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最热闹的一条街,有一座最大的青楼。此时声色犬马,歌舞升平,夹杂着弹曲唱声,引得路过的百姓都会多瞧两眼。
供人玩乐的场所,来这无非是排忧放纵的。常驻的都是才艺双绝的貌美小倌、或是擅长床笫之趣,身娇体软,识人眼色也伺候得舒坦。
处在京城居中的地段,人来人往,有的是愿意花钱的人。最不缺的是贵人,商户,更有皇亲国戚赏脸来此。
顾寻客就是这儿的常客。
最里面的隔间里,顾寻客难得遇到了美人,花了银子约到房里,自然是要好好享用的。
她向来不是粗俗的人,不会只做毫无情趣的事,索性邀了美人奏乐。对面的男子穿着罗裙,面纱挂在脸上,只露出一双含秋水的眼。
隐约能看到面纱下的一张倾城容颜,含怯又动人。
用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推开了放在他面前的琴。
“小姐,奴家不会乐曲。”
美人看着她,轻摇了下头。
顾寻客忽然笑了,这楼里的小倌,他也找过十几个,哪个不是能上手弹上几曲。虽不至于有如天籁、勾魂夺魄,但也清脆入耳。
只有眼前的这位美人,不知是不想弹奏,还是不会弹。
顾寻客嘴角噙笑:“那…客人可是会别的?”
美人方才回视她的眼睛,面纱下半分笑意,道:“奴家会歌舞,您可要看看?”
“如何不想,美人尽可展示。”顾寻客眨眼,笑得轻声,“若是我不满意,你当如何?”
她是记着,这楼里像是有规矩,若是里面人要是不尽恩客之意,会有些许惩处。
至于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看眼前人闪烁的眼睛,便知却有此事。男子衣袖遮着的手攥紧又放松,连起身都慢了半拍,停滞了一下才又挂上笑意。
“若是客人不满意,我自愿交于您处理。”
他眼里的瞳仁倒映着坐着的顾寻客,倒是没有半分胆怯之意。
顾寻客道:“好。”
她伸手将琴拿自桌前,几指轻弹,琴音溢出琴弦。
美人愣了愣,似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弹。
于女子而言,自然是不必会,而他们这里的男子,每人都要潜心练习。琴棋书画、吟诗作赋。
只是片刻,他便起舞,踩着琴音在房中旋转。
紧贴的淡蓝衣裳在他起舞时摇曳,衣袖在手上抬时滑落,露出光洁无瑕的小臂,青葱的玉指拈花绕转。
身段在舞蹈中展示出最好的状态,细而柔,媚而软。
顾寻客两眼看着,便觉得尤其美,直勾地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不自觉的露出欣赏的神色。
琴音轻柔悦耳,合着起舞的美人,是一幅盛景。
男子此时却轻解下一边的面纱,吊垂在脸侧,烟波流转,朱唇轻启:
“湖上畔湖上畔云缠雨绵,雕栏外雕栏外红翻翠騈,惹下蜂愁蝶恋三生石上缘,非因梦幻一枕华胥雨下遽然……”①
他念起词来,似唱似哼。
移着步子,半用长袖掩着脸,落入顾寻客怀中。
突然接住人,琴声也断了。顾寻客低着头,看清了他的脸。脸和唇色十分好看,搭着一双眼,勾人得紧。
好看的人比比皆是,顾寻客见过比他颜色更甚的人,却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确实好看。
尤其是用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她时。
她的心颤了颤。
“客人可还满意?”他垂着半帘,凑近轻言细语,像是就在耳边呢喃。
顾寻客晃了神,抱紧着手中的人,不可置否:“你若是能做得更好些,我会更满意。”
话一落下,男子送上了一个吻,落在她的嘴角轻点。
笑着眼睛:“那这样,您喜欢多一点了吗?”
顾寻客眼里闪了闪,抱起美人放到临近的床榻上,搂着他的腰,凑上去亲他。
“你真勾人,我确实有点喜欢。”
男子不退反进,伸着长臂勾着顾寻客的脖子,调情意味更浓。
“那不够,得更喜欢。”压着的声音缠人,“客人能从奴家身上得到的…可不止于此。”
“届时,会不会离不开奴家?”
他说着送上自己去吻她,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试图勾着她。
顾寻客轻笑了两声,反客为主,顺着唇亲到他香软的脖子上,几缕散乱的发在那里,蹭得男子痒得缩了缩。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顾寻客腾出一只手将床帐拉了下来,遮住了里面的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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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主子——”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在这个时刻来打扰,甚至是毫不避讳地推开了门。
随从喘着气,看着挡上床帘的床榻,脸不红心不跳,见怪不怪地继续说:
“主子,我有要事要说。要不,我就在这里说。”
西索着没一会儿,就有一直手掀开了帘子,他们家王爷看着像还没脱里衣,披着外裳就出来了。
看向她的目光可称不上友善。
“出去说。”
“遵命。”随从有些好奇地往床那边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到,颇为有些遗憾。
怎么王爷好像有些意犹未尽,这种场面她跟着也见过不少,这次怎么有点怪怪的。
……就好像她打扰到主子的好事了。
以前也没见主子这样,不知道是怎样的美人把他迷成这样。
也正如顾七所想,顾寻客心里火气大,都想把她给掐死。
谁家随从敢打断主家办事,还是这种时候。
她亲了几口,才开始呢。
“要不是正经事,你就完蛋了。”顾寻客冷了她一眼。
顾七凑近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顾寻客神色变了便,眉宇间更是皱了眉。
然后床帐里的手小心地拉住了她的衣摆,柔弱的声音传出来:“客人是要走了吗?”
“有要事,恕不能奉陪。”
她好像听见里面人低低说,“奴家还没让您满意呢。”
声音太低了,隔得远就散了,顾寻客也听不真切:“改日再约。”
脚步声走远,男子才探出头来,青发散落在肩上,脖子上沾了点红。捂着衣襟,捡起来自己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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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从跟着顾寻客出青楼,才听她问:“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就在昨日。”顾七毫无隐瞒,将收到的消息和盘托出,“您离席之后,小王爷先后遭到中毒和遇刺、落水。”
她看了看顾寻客的眼色,继续道:“有人揣测,是主子给小王爷到的那杯茶有问题。”
他们做属下的哪能不知道,自家王爷和小王爷不对盘。小王爷见到主子也没有过好脸色。
但她发誓,这种子虚乌有的事绝对不可能是真的。也不知道是谁编排主子,要是让她知道绝对要报复回去。
主子从来没做过对不起小王爷的事。
自家主子蹙眉:“中毒了,怎么会。”
“可有查清何人作为,还有刺客?”
“陛下也在查,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出来,小王爷也安全回府了,想来没有受伤。”她道。
顾寻客面无表情:“那你还叫我出来。”
顾七理亏地试探:“要不,我们回去?”说着还往回看。
顾寻客拽了她一把,抻她往前走,“去看看皇妹,要是受伤了我也能好好笑话她。”
顾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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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小王爷府中的屋子里,与顾十二交好的顾九在给他上药。
榻上的人半裸着上身,除了青紫的淤青外,左侧后肩那处有一道很深的刀痕,哪怕过了这么久,一动还是会浸血出来。
深又带红,差点入骨。
府医来看过,说若是再深一些这条胳膊以后都使不上劲儿了。也亏得刀上没有淬毒,否则神仙也难救。
好好养着,过一年半载差不多都能恢复,就是不能负重,免得再次复发。
顾九给他倒上药粉,躺下的人“嘶”痛一声,“顾十二,你这次伤得真重,就不能注意一点。”
顾十二现在回不了他。
“你忍忍,可能有些痛。”
他还是知道轻重的,手上也没使力,只是顾十二伤口太深,药粉都要抹全才行。加上药性又强,刺激得痛些也能理解。
还要缠上绷带,绕过他的前肩,打了个圈系上。
顾九把顾十二颤巍扶起来靠在床上:“你小心点,别碰到了。”
他的唇现在白得吓人,没有血色。顾九看着心里叹气,身上的这些又很可疑。
“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和顾十二最亲近,什么事都知道。只是这一身痕迹实在是难以解释。
顾十二缓缓说:“王爷遇刺,我去救,伤的。”
“谁问你伤了,我当然知道怎么来的。”他捞起自己袖子露出左手臂,又抓住顾十二手肘放在一起。
“我问的,是这个。”
他的手上有一点红痣,而顾十二没有。
他们男子,在幼时就会点痣,只有在与人行鱼水之欢后才会消失。女子挑人时都会看是否完璧,用来检查男子贞洁。
所以,他身上的痕迹怎么回事。隔了一夜也没消,不可能是磕伤的。
顾九抓着的手在发颤,几乎不敢眨眼地看着他,等他回答。
“我……”
顾十二有些难堪地躲闪着他探寻的目光,不知道怎么解释,反握住顾九的手,“你别告诉别人。”
他也知道,要是被知道,会被惩罚。
顾九逼问道:“告诉我,是谁?”
他再问时,顾十二低头一言不发,就是不肯说。顾九面上着急,要不是顾着他身上有伤,铁定打他一顿。
他不说,顾九只能自己猜。
王爷昨夜遇刺,顾十二救了主子,一整晚他应该不会和别人待一起才是。从别的影卫那里听来还是顾十二去叫的人。
他忽然灵光乍现:“是不是王爷。”
顾十二抬头,眼睛看着他,闷着一会儿然后说:“不是。我之前就……只是你不知道。”
他说的为难,像是有难言之隐,吭吭巴巴吐出几个字。
“你真是糊涂!”他一说顾九就气愤,举起拳头想揍他,又压制火气放下,“什么时候的事,那昨晚、你这身上的,你说清楚。”
气的是顾十二一点都没和他说,没把他当兄弟。真是好样的,要是让旁人知道怎么办。
“说。”顾九扭头催他。
“我……”顾十二闷着,垂着眼睛,手无处安放。等到顾九转过身后才慢吞吞地说:
“才没几天,昨晚也是…是…”他顿了顿,眼睫颤了数次像是眼泪都要落下来,“是去和她赴约,和她做了、那种事,后来听见王爷遇刺才赶过去的,所以……”
他垂眼看着身上还没消的痕迹,悄悄抬手蹭了蹭眼睛。
顾九不知道找什么东西,找到了恰巧回头,眼见他一脸难受的模样,就质问道:“是不是我们王府里面的人?”
他也只能缩小范围,把人找出来负责,不能白白让顾九被罚。他这个闷葫芦,指不定被别的女人给骗了。
顾十二含糊地点头。
“阿九,你就别问了。”顾十二说,“我……总之你不用担心我,会没事的。”
“唉,你让我怎么放心。”顾十二不说,他也没办法,只能慢慢问。
他将找到的胭脂盒打开,蘸了一点落在他的小臂上,艳红的,不细看看不出来。
“先应付着,可千万别让人看到了。”
“嗯。”
“阿莲”顾九看着他道,“我会替你保密,前提是以后不要这样了。被发现命都没有了,你还替她遮掩。”
他们独处时,称呼会亲密一些。
知道顾九是担心他,也关心他。顾十二嗯着,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还是不能说,连他自己也是恍惚的。
“顾十二,王爷叫你过去。”问被轻敲了声,其他人过来传话了。
“这就去。”顾九替他说了,给顾十二披上衣裳。
压低声音说:“或许是王爷念你有功要赏你。”
“我不能陪你去了,你小心一点伤口。”
顾十二拉上衣裳:“我自己去,你别担心。”
不过半刻钟不到,他就出了屋子。
王府的正殿他是清楚的,没人引路他也很快到了。座上方的人他不敢直视,在一瞬间就跪了下来,视线所及的是搭在椅尾的青绿色裙摆。
而坐着的人,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不自觉地紧张,衣裳下的证物还留着,他还在想主子会问他什么时,就听见她道:
“你,就是顾莲生?”
作者有话要说:①《牡丹亭》唱词
顾寻客:家人们谁懂,我裤子都没脱就被打断了(生气)(发疯)(想杀人)
顾九:我也想杀人,我家好白菜被猪拱了。
对不起,来迟了,我面壁我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