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流举行科考的地方乃是位于玉镜台的天恩殿，正对着皇城的朱雀门。天恩殿极大，松木地面铺就，一个屋子便可放置三千多个矮几与蒲团，每个座位皆是竹帘四闭，考生之间相距甚远，竹帘底部用特殊的柔韧蒲草封死拉闸。而监考官则是立在二楼，向下俯瞰，所有考生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李媛文正撑着头抓耳挠腮之际，忽听一阵骚乱声响起。她有些好奇地往身后看去，可是眼前只有严严实实的竹帘，压根看不见外面情状。

“我、我坦白，我错了大人！大人，我真的是第一次！求您给学生一个机会！”那是李淼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作弊让人发现了。

附近的李冰玉也听见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挽起袖子继续专注于笔下题目。

自作孽，不可活。她们几个没少劝阻李淼，奈何她就是不听啊，之前她们几个差点误了来裕京的时辰，也是因为李淼偷懒，睡过了头，慌乱之下把自己的包裹落在客栈里，后来不得已，让李媛文先行去裕京帮她们打点一切，她们几个则是折返回去找包裹……

与她们几人不同，盛明珠甚是随意。前几日，李媛文几个紧张得要命，几个人围坐一团，互相给对方出题，而李淼则是一心把希望寄于她的做题“法宝”上。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盛明珠既不想和李媛文李冰玉等人一般，埋头刻苦，也不想和李淼一般铤而走险。

窗外不停传来猎猎风声，这个秋天比以往都要冷一些。监考官连忙把窗子的最后一条细缝也合上了，整个大殿一下子温暖许多。

“大人，我真的有些难受……烦您、您请一下大夫，可好？”一考生捂着胸口，眉头堆成了山！她脸色煞白，鬓角的汗不停地往外冒，看起来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可是这毕竟不是寻常地方，怎么可能为一个人破例？监考官：“你要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考场如战场，你见过战场上受伤还能随时请大夫的吗？要走也可以，出了这道门，就只能等下一年的会考了！”

会考过了一炷香的时辰，考场上又出了意外。坐在殿中一角的某个书生忽然呕血，吐得答卷上一片猩红，她脑袋一沉，重重倒在桌案之上。

四周围的考生从那屏风的缝隙里瞧得清清楚楚，不禁大惊失色！可是大家心里都装着前程，在监考官的安排之下，考场很快恢复了平静。

可是，过没多久，考场再一次出现考生咳嗽、呕血、晕倒的情况。

“哎呀！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忽然吐血了？”

“不会是、不会是我们的饮食让人下了药了吧？”

“都不要慌！”监考官见附近几个考生开始乱成一团，她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心里不免焦郁起来，赶紧将此事上报给主考官——炎相。

而就在这个时候，殿中一个身着白色围氅的女子蓦地站起来，大声疾呼：“不想再死人，就赶紧把窗子打开！”

监考官皱眉：“诶诶诶，你是什么人？不许在考场大声喧哗！否则以破坏考场纪律论处！”

盛明珠眯眼看她：“难道考场纪律比人命还重要吗？这些考生之所以会晕倒呕血是因为炭火在密闭屋里燃烧，会产生致人死亡的毒气！要是再死几个人，可不是考场纪律的问题了！”

那监考官的表情有些许松动，虽然没有明说，但还是吩咐附近人，将四面窗户通通打开。窗户一开，外面的空气四面流通，考生们顿时身体没有那么难受了，她们本来就离火盆很远，就算吸入毒气，也并不致命。

“你叫什么名字？”二楼阁楼，一个身穿紫色官袍的中年女人负手而立，她一头长发夹杂着花白，梳起高马尾，前庭开阔、方额广颐，不怒而威。

盛明珠犹疑了一阵，迟迟不抬头，只装作不知道对方问的是自己。

不用看，盛明珠都知道头顶上的声音是炎晓棠那只老狐狸。只是，她要先想想怎么应对对方的审视，虽然云焕已经帮她易容，容貌两样，但是人的言行举止、气质风度却是很难改变的……

炎晓棠见那白衣女子迟迟没有理会她，她也不恼，不疾不徐地走下阶梯。

“小后生，你叫什么名字？”炎晓棠盯着那女子瘦美的后背，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那白衣女子终于是反应过来一般，缓缓转过身，展现在炎晓棠眼前的是一张平凡无奇的脸，严肃中又透着几分古板。

“草民纪冬荀，参见丞相大人。”盛明珠拱手，向她行礼。

炎晓棠扬了扬眉，笑着说：“你用你的聪明救了在座的所有考生，我代众人谢谢你！”

盛明珠谦逊地说：“草民惶恐，能得丞相赞赏，是草民的荣幸！”

炎晓棠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往二楼而去。“继续会考吧！”

考试结束之后，盛明珠是最早走出考场的。答卷上只写了寥寥几字，说是言简意赅，也未免太过寒酸。

但是她对自己的成绩还是胸有成竹。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盛明珠高高地抬起螓首，素手捧起沾水的白绫，搭在酸疼的眼上。

坐在窗户边上的云焕停了抖动的修长双腿，皱着眉奇怪看她：“你这成绩能比心态好吗？”

盛明珠揉着太阳穴一言不发，她的眼睛顶着一对不属于自己的眼膜整整一天，疲倦得厉害，好在白绫沾着温水，缓解酸胀。

云焕叹了一口气，还真拿她没办法了。

却说安放众多学子考卷的云卷阁，此时迎来两个不速之客。

两个黑衣人凭借上乘的轻功来到云卷阁，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这间低矮不显眼的屋子前。云卷阁矗立于竹林中，偶尔会有不知名的鸟雀儿在夜里嚎叫，周遭四下无人，平日里几乎无人问津，也正是这般低调的地理位置，才能成为专门放置试卷的地方。

只见其中一个拿起腰间的火折子，轻轻吹开，目光淡定地瞧着屋顶上的一个鸟窝，鸟窝很大，看起来是孕育了好几代的鸟家族。

要是将火折子往里一丢，烧起来的也只有屋顶而已，必须要想个更适合起火的地方。

“在找什么？”另一个人见她四处观察，不由得歪着头问她。

“主子说要把试卷烧得干净，一卷不留！你说哪里烧起来，就能斩草除根，一卷不留？”另一名黑衣人问她。

伙伴想了一下，沉吟道：“与其想着一把火就能烧掉所有，倒不如，把救火的水源断干净，就算有心施救，到时候也只能眼巴巴看着所有试卷付之一炬。”

黑衣人阴冷一笑，用颇有些赞赏的眼神看向她：“这主意不错！”

说干就干，二人一个将附近一条小溪改道，一个找好位置纵火。

夜半三更，火势终于惊动了守夜的侍卫，众人慌作一团！一阵阵“走水啦走水啦”此起彼伏，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两个黑衣人正立在树梢，仿佛看戏一般，注视着这一场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