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衣女子手微微一顿,抬起头来,旁人方得以看清她的真容。
她两道剑眉,一双淡漠的眼,那双眼极为美丽而罕见,眼角尖锐,眼尾稍稍下垂,睫毛修长而浓密,垂眼刹那,让人恍惚感觉她昏昏欲睡,那眼形犹如两只展翅欲飞的九天之凤,略有哀慈之色。
令人惊异的是,她那双一边金眸一边蓝眸的异色瞳仁,透射出来的一股睥睨天下的冷漠和锐利。其让人不禁想起古书中出现的,令人望之却步的瑞兽。
“二楼露天喝茶,穿紫衣裳的那个是左丞之子是吧?”丢下千里镜,黄衣女子草草了事,抬起长腿就下楼。“罢了,就他了。”
女子的声音干脆又不带一丝情愫,仿佛随意挑拣了一样称手兵器。
宫人忙不迭地追上去:“是是!”
而此时此刻,醉仙楼门口,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传来,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一只白如玉骨的手,轻轻搭在门扇边。
赵姑姑为了让黄衣女子悦纳沈清秋,将沈清秋是夸得天花乱坠,说他是腊梅枝头一点雪,蔷薇额间一滴泪。其才情更是誉满越国襄阳。
兴许这些吹捧也并非过犹不及。
侍从紫苏扶着沈清秋走了进来。
忽然间,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女人企图拖欠酒钱,打翻了桌子,让小二们追出门外!
酒徒像个无头苍蝇似的,迎头就朝着沈清秋撞了过去!
待沈清秋回过神来时,为时已晚,那女人带着一身酒味,就将他撞了出去!他闷哼一声,合上了眼!就在他等待着与大地亲密接触之际,身体却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盛明珠刚走下楼,就听见一阵喧嚣。她定睛一看,酒鬼闹事不算,还四处冲撞,眼看一个倒霉鬼就要让那酒鬼撞飞,她眼疾手快,伸手将他扯进怀里。
她的手搭在少年的腰间,下意识摸了一把。
好瘦!
“你干什么?放开我家少爷!”紫苏大惊失色!
男子的清白本就珍贵,何况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沈清秋眉头一蹙,轻巧地避开盛明珠的下一步动作,不动声色地从她怀抱里出来,转而对紫苏神情严肃:“紫苏!要不是这位姑娘,我怕是半条命都没了,不得无礼!何况,这位姑娘像是当街轻薄男子的小人吗?”
紫苏满脸委屈,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假意呵斥随从,实际上却是轻巧地保护了自己。
盛明珠好整以暇地观察着少年沉稳的处事,可就在少年转头望向她的那一刹那。她的冷静却土崩瓦解,从此以后,眼睛就再无他物。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多谢姑娘相救,不知姑娘芳名,”沈清秋与那双奇异的眼眸对视了三秒,忽然觉得脸上炸红,闹得他也莫名其妙。到嘴的谢意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她眼里的东西是什么?滚烫得让人难为情。
盛明珠:“我姓盛,名唤明珠,单字一个筠。你呢?”她这身行头走出去,大街上鲜少有人不认识她。
沈清秋忍住咳嗽,轻轻弯下膝盖,向着苍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子行大礼:“草民沈清秋,参见东宫殿下。”
沈清秋?这名字颇为耳熟。
盛明珠负手,俯视着面前这羸弱少年,如此消瘦、如此美丽,又如此我见犹怜。看来越国果真亡了,这株菟丝草竟是他们最后的武器。
沈清秋垂着眼眸,心里惶恐着,这时候,下巴忽然被人捏住,那美丽的女子强行逼视着他说:“你就是越国县主之子沈清秋?”越国已亡,当今圣上唯恐越国皇室造反,于是雷厉风行地实行清扫之策,凡是与越国皇室沾亲带故的家族,几乎都死光了,而沈氏虽世代为商贾,但是沈清秋这一代恰好因为家族中有人与皇室联姻,因此导致整个家族遭受连坐。
一双汪汪的眼睛如含秋水,沈清秋注视着她,毫不胆怯:“是。”
哪知女子忽然伏在他耳畔,动作暧昧,语气却冷冽如冰雹,一字一顿地砸在他耳畔:“小狐狸精,靠近本宫,是何目的?”
沈清秋:“与殿下结为连理,以彰显越地子民真心臣服于苍流,越地苍流,亲如一家。”他的话,顺理成章,更是顺应了对方的心意。
盛明珠:“那你呢?你的目的。”
本期待着对方语塞,不曾想,少年却是红了脸,不再看她:“能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女子静默一阵,轻问:“什么好处?”
“殿下不嫌弃清秋这幅病躯,清秋愿此短暂半生,陪侍左右!”
盛明珠听了,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那双倨傲的双眼像一只名贵的狮子猫。
这个人,野心真大,胃口也不小,只是,脑子不太好,不知道不该招惹什么人。
“行,明日未时,来玉镜台寻我。”她的声音悦耳又勾人,引得少年心跳如雷,忍不住,侧过脸与她对视一遭。就是那一瞬间的对视,两人皆是一愣。
玉镜台,苍流皇城之别名。内有三十六宫,七十二院,宫殿座座,风景秀丽,乃是苍流皇族贵胄生老病死之所。而当今太女盛明珠居住于东禑,故而太女之寝宫亦称为东宫。
“哎呀沈少爷!”跟下来的宫人一见沈清秋,气得直跳脚!“您看看,现在都几时了?您当殿下是什么?要不是看在您是越地遗贵的份上,我也犯不着伺候您!早知如此,我又何必闹这么大功夫,替您周全……诶?殿下,您在啊?”
一见盛明珠就黑着脸立在一旁,赵姑姑赶紧堆起一脸笑,点头哈腰:“奴婢还以为您日理万机……哎哟!”话音未落,赵姑姑便挨了盛明珠一巴掌。
“既知沈少爷是越地的遗贵,尔等还敢放肆?自越人并入苍流,苍流人与越人便是一家。此类话,日后不得再说!盛明珠说。
“是是、奴才失言!奴婢自赏耳光!”赵姑姑跪下,一个劲地刮自己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