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立刻身轻目明，高兴到几乎大叫出来，又怕一张口就吐出一口血让他担心，只能忍了忍，低声唤道。

“冰河……”

冰妹修复了心魔剑，第一件事就是划开时空，刚来到大陆就看到师尊一副快要灵力透支而亡的样子。

他恨不得把冰哥生生嚼碎了，也难消他心头之恨。

但是他只扫了几眼，就看出情况不对，并没有立刻出手对付冰哥。

冰哥见他来了，倒像是毫不意外，爽利地招呼了一声。

“想救你师尊，就来帮忙。”

冰妹看了一眼沈清秋，沈清秋点了点头，冰妹立刻将磅礴的灵力注入，封印破碎的部分正在被加速休整。

正好趁着时间，沈清秋简单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冰妹气的想手刃狗贼，可此刻不好动手，阴森森的道：“小杂种，竟敢用我师尊做引子，你好大的胆子。”

冰哥毫不在意，“你有功夫跟我打嘴炮，不如想想办法怎么解除这个僵局吧。心魔剑已经脱离我掌握，不是你我能够封印的 。”

冰妹俊美如霜的眉眼，睥睨着冰哥。“怎么，你个废物没想到吗？”

“想到是想到了，只不过你没来之前也没法实施。”冰哥非常霸气的一挥手。

无尘大师听二人打哑谜，道：“二位施主，不如明言。”

见有人发问，冰哥只吐出几个字，“堵不如疏……”

这一句话出来，大家都沉默了。

其实在场的都是高手，这办法并不是想不到，但是之所以没人提出来。

第一，这么磅礴的能量从心魔剑里疏散出来，十个城的百姓都得遭殃。

第二，也可以把能量直接引渡。把一部分能量引到修者的身上或者法器身上，但是这么庞大的法力，就算是洛冰河也不可能与天地之力对抗。盲目破除封印引渡，只会让大家死的更快。

但是，现在有两个洛冰河……而且还多了一把心魔剑。

那倒是真可以一试了。

冰哥看了冰妹一眼，问道：“如何？”

冰妹没有犹豫，果断回应。“嗯”

反正封印不了也是死，还不如拼一拼。

不得不说，男主来了就是好办事，二人都以极快的手法完成了密法，尽量保护丹田。

同时冰妹将心魔剑往上一扔，两把剑似乎有了感应，被封印的心魔剑开始剧烈的抖动，再拖下去恐怕都要强行挣脱封印了。

两个洛冰河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就是现在。”

封印一开，沈清秋等人顿时压力消失。

磅礴的法力源源不断地从心魔剑里，流入到两个洛冰河的身体，还有一大部分被导入了另一个心魔剑。

空中爆发了耀眼的闪光，几乎看不清他们的身影，只能看出都承载了巨大的痛苦。

破封而出的灵气和魔气，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剑，一把又一把的从两个洛冰河的身体里穿入穿出。

灵气或者魔气，对于对应的修者来说，本来是最好的东西，可是一旦到了这种恐怖的规模，就只剩痛苦。

就好像再美味的珍馐，一旦是撬开你的嘴，一直一直一直喂你吃，那你只会反胃。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沈清秋被白光照的睁不开眼，但是他迷蒙间仿佛听到了洛冰河在叫他的名字。

他的脚步刚一动，就听见头顶的人大喊，“别过来，师尊……”

声音气若游丝，仿佛牙齿都在打颤，冰河一向是非常能忍的孩子，现在都伪装不了了，可见痛苦至极。

沈清秋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在被刀子割。

他紧紧盯着那团白光，艰难的往前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半空，把一部分的灵力导入了自己的身体。

“师尊！”

冰妹想要阻止，奈何自己也一动不能动，只能气恨自己的无能，恨不得立刻殒命当场。

沈清秋安慰他一样的笑了笑，丹田好像要爆炸的感觉又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反正肯定不如洛冰河撑得久。

他用最大的力气，勾起了一丝笑容。

“哪有徒弟救师尊，师尊光看着的。”

“也没有师兄挺身而出，师弟光看着的。”柳清歌来了。

“也没有苍穹派出手，幻花宫不出手的道理 。”公仪萧来了。

“也没有夫君御敌，妻子躲避的道理。”柳溟烟也来了。

“也没有……”

……

所有的高手都参与了进来，大家都再没有出声，忍着疼一声不吭。

魔气全部被两个洛冰河吸纳，灵气可以由修者们分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世界仿佛陷入了静止，只留下心魔剑的能量在疯魔似的窜入所有人的体内。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冰哥淡淡的道：“果然不应该太贪啊。心魔剑里的法力，比想象中的多……”

大家都快支持不住了…

一切都要完了…

在场所有人都要完了……

半个大陆的百姓，也要完了……

忽然后面传来一声低笑，“冰河……”

沈清秋和神九，虽然是一个人，但是却截然不同。同样的嗓子，沈清秋总是声音温柔沉稳，带着和煦。而沈九却是清冷尖刻，带着促狭。

冰哥好像很难习惯这个声线叫出他的名字，他有些震惊的转头看向那人。

是沈九。

沈九此刻脸上却挂了笑。

“冰河，也许我早就该这么叫你了。我做了很多错事，尤其是对你，虽然已经很晚，但是……冰河，是师尊对不起你。”

冰哥没有回应，只是紧紧的抿着嘴唇。

沈九也不期待他回话，继续对柳清歌道：“师弟，上辈子一直跟你针锋相对，还不小心把走火入魔的你给害死了，虽然已经解释了很多次，但是好像从来没有跟你道歉过。是师兄的错，对不起。”

沈九目光移过来，眼眸里有水光潋滟：“还有七哥，你一直都没有忘记我们曾经的诺言。没有及时来找我的原因，我也知道了。我不怪你，真的。你对我诸多包容，七哥，谢谢你。”

岳清源感觉到不妙，急切道：“小九，你想干什么？”

沈九没有回答，只是渐渐的，所有的灵气和魔气都向他涌去！

他的周身光芒越来越亮，同时又覆盖了一层阴云，光从阴云里射出来，带着致命的氛围，越卷越快。

岳清源急的目眦欲裂，“小九！快停下来，你这样会自爆的！”

柳清歌难得带着急切，“你这样算什么！要我欠你一条命吗？！”

已经完全看不见沈九了。

他被包裹在金光和乌云里，所有人都无法介入，只能看着裹挟的速度越来越快。

魔气和灵气在翻涌。

进入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多！

最后，发出耀眼的金光！

“砰……”的一声。

声音并不高，只好像一枚美玉摔碎发出的响声。

如同连日的雪雨终于迎来了暖阳，所有人的身体都仿佛在和煦的阳光下，轻松的仿佛没有置身于生死一线，而在风和日丽的晴日里悠闲的晒太阳。

心魔剑已经趋于平稳了，所有人的气息也都平顺，再没有承受灵气灌注之苦。

空中最后飘来了一句轻若柳絮的声音。

“从此再不相欠了吧……”

修雅剑先掉了下去，在空中就断成了无数节。

沈清秋是顶尖高手。巨大的自爆冲击，早就将结界冲垮，修雅剑直接落到了地上。

随后乌云散去，沈九的身体就像一只空布袋子，从空中直直的坠下来，没有一丝生气。

在身体落到地上前，一双臂弯将它稳稳的拖住了。

冰哥试了试那人毫无生气的鼻息，手却僵住了，他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师尊……？”

无人回应。

他又叫了一声。

无人回应。

于是他就定定的站着，仿佛是一座冰雕。

柳清歌看着陷入凝固的冰哥，他站在冰哥身后，刚刚他晚了一步。

柳清歌身后的岳清源已经闭目，任凭眼泪肆意流淌，跪在了地上。

对不起小九，你的七哥总是这么没用。不管活了几次，他的小九总是没有等到他……

沈清秋不知道该做何表现，沈九最后居然用这种方式，成全了所有人，拯救了在场所有修者，也救了周围十城的百姓。

他心里太乱了，只能拉住了身边冰妹的手。

冰妹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自己的心魔剑，只温声道：“师尊，我们走吧。”

沈清秋点点头，他已经在这个世界太久了，也不想再目击任何的悲欢离合了。

正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听见不远处有一道很痛苦的□□声。

刚刚都在看沈九，没有注意到这周围还有动静，二人上去查看。

只见不远处岩石后边的缝隙里，有一只白狐，好像是从高空落下来，已经浑身是血，状况惨不忍睹。

冰妹皱眉，“这里怎么会有灵狐族？”

白狐本来闭着眼睛，听见来人了，拼命的睁开眼，看到来人是沈清秋，他眼睛亮了一下，口吐人言道：“沈仙师，你来了……”

是令狐昊。

沈清秋一惊，“你怎么伤成这样。”

令狐昊浑身是血，原本雪白的毛发已经染成了暗红色，很难维持人形了，他用爪子遮着脸，好像并不想让人看到它这幅模样。

冰妹查探了一下，随后与沈清秋交换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伤得太重，已然是活不成了。

冰妹渡了些魔气过去，能让他走得少些痛苦。

令狐昊好像回光返照，多了几丝力气，呜咽着道：“沈仙师，我知道尊上带你来了这里，我就一路跟着。等我来的时候，你们已经在疏散心魔剑的法力了。我进去想帮忙，但是我法力低微，没多久就被震飞了。”

他看到沈清秋，露出了一丝笑容，“好在，最后还能见沈仙师一面。不过，沈仙师，我是不是好像在帮倒忙……”

帮倒忙倒是没有，令狐昊一个灵狐族的小狐狸，就算想添乱也没能力。但是，也确实是没帮上什么。结界内都是顶尖高手，他进去也只是送死，毫无价值。

沈清秋不知道该作何感觉，握住了他的手（爪子），挤出几丝笑容道：“不是。你帮了大忙。如果没有你，仙魔尊也消化不了那么多魔气，若是仙魔尊出了事压制不了心魔剑，整个大陆也就危险了。”

令狐昊笑了一下，“是嘛，看来我也不算全无作用。沈仙师，我知道你很厉害，我也知道你不是女子。但是我……”

他吐了一口血，连他最想护住的脸上，也沾满了血水。

他挣扎着继续道：“我也知道我们见得并不多，可能我的感情显得好像有些荒谬。不过，我还是想保护你，不管你是谁……”

他定定的看着沈清秋，眼神里露出了真诚的温柔，“也许我真的很傻吧……我也还很弱，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

话没说完。

不过，再也说不完了…

身后一人匆匆赶到，“阿昊！”

令狐骰甫一赶到，就看到令狐昊已经气绝身亡。

他颤抖着去试探令狐昊的鼻息，沈清秋怀里的白狐却毫无反应。

令狐骰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踉跄着跪在地上，声音发颤：“我只是离开了一会，你怎么突然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沈清秋有些发怔，他轻轻地帮令狐昊合上了双眼。

令狐骰双眼发红，他膝行了两步，想要拉住沈清秋的袖子，却被冰妹一把挥开，他几乎咆哮的质问。

“沈仙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需要一个解释。”

冰妹站在沈清秋身前，冷笑道，“为何要与你解释？”

令狐骰怒视，“他是我弟弟！”

沈清秋拉住了冰妹，将白狐的尸首交给了令狐骰，随后又简单了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

令狐骰沉默了。

他查看了令狐昊的尸体，与沈清秋所言倒是吻合。

沈清秋施了一个清洁咒，原本一片狼藉的狐身，已然洁白如新，仿佛已经睡着了一样。

沈清秋诚恳道：“灵狐族长，对不住。令弟确实是因我而死，要我做什么作为弥补，我绝无二话。”

令狐骰有些失魂落魄的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把你逼到双湖城的人是我，让他去搜捕你的人也是我，我……。”

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无声的流到了面颊。

“只是不该报应到我弟弟身上。他一向是个傻子，哪怕死了，也是个傻子。”

“阿昊，你说你爱上了一个人，只是你找不到她了。我就不给你安排族中事务，让你去找。你又说找到了，只是跟你想的不一样。然后你又没头没尾的说你要去保护沈仙师，我把你关起来，不让你去。可是，你如今……”

令狐骰没有再说话，只是抱着令狐昊的尸体，慢慢的走了。

一人一狐……

背影萧瑟……

渐渐远去了……

沈清秋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能呆立在原地。

冰妹见沈清秋发愣，将他拥入怀里，柔声道：“师尊，不是你的错。这都是意外。”

沈清秋点点头。

是，是意外。

但是令狐昊确实是因他而死，也是事实。

最近发生了太多了，他已经累了。

洛冰河笑了笑，俊美的眉眼都是柔情，“师尊，回家吧。”

沈清秋点点头。

二人正要用心魔剑划开时空，身后有人似笑非笑的声音传过来。

“师尊，不跟弟子道别再走吗？”

冰哥立在高处，手里抱着沈九的尸身，却丝毫不损他的王霸之气。

冷风穿原，他的衣角猎猎翻飞，英俊的面容如同雕刻一般深刻。

虽然与冰妹是同样的面容，却散发着更多的霸道杀伐之气，任凭谁来都不会将他们看做同一人。

沈清秋没有回答，只是撇了撇嘴角，就钻进了冰妹划的时空裂缝里。

在缝隙关闭的最后一刻，沈清秋忽然背脊发凉。

他回头就看到冰哥动了动口型。

无声的，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