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屠想不明白。
刺杀使团既然不是大真国皇帝指使,那会是谁呢?
“必定是这样一个人。”肖景瑜看出了末屠的迷茫,他的目光望向远方,眼神笃定,缓缓说道:“这个人他害怕你对外建立友好盟约,害怕你发展外援,害怕你里应外合对他造成威胁。所以,他不希望殿下你和大真国结交,他只想让你孤立无援,茕茕孑立,长此以往,凡事就好凌驾于你之上。”
末屠听的心惊,他努力压制住心中的震惊,一言不发的盯着肖景瑜。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儿,末屠才开口说话,语气中依然带着置疑:“那会是谁呢?刺客明明就是大真国的装扮。”
肖景瑜的嘴角掠过一丝笑容,然后又看向末屠,说道:“当然,要不然呢?要不然怎么让殿下你相信那些刺客是大真国的人?”
末屠看着肖景瑜,嘴唇翕动了两下,“这样说,依肖公子看难道是……”
“我并非要有意指向谁。”肖景瑜说道:“殿下,我只是不明白一件事,平时是否有什么人不希望你与大真国交好?”
末屠愣在原地,对他的提问似乎浑然不觉。
会是谁呢?照这样的思路想下去难道是浑邪吗?
一时间末屠感觉后背直冒冷汗。
浑邪那小子,确是觊觎大汗之位,一心想排挤掉他这个大哥,平时在大汗面前也是尽其所能争强好胜,邀功请赏,抢占风头。只是他这个当大哥的一直不与他计较。但是这次暗杀使团的事情难道真是他所为吗?若果真是他,那么就是同室操戈,想置他这个大哥于死地了。这还有什么兄弟之情可言!是可忍,孰不可忍!
末屠内心斗争激烈,他想说出他的猜测,可是话到嘴边,他又看到肖景瑜,最终还是把那两个字咽了下去。
家丑不可外扬。
眼前这个人毕竟是个外人。
看到末屠欲言又止,肖景瑜已经猜到他此刻内心的波澜——末屠虽然怀疑浑邪,却还在犹豫。不但如此,他还对眼前的自己依然怀有戒心。
浑邪无情,末屠却还有义。
想到这里,肖景瑜沉默下来不再多说什么。
如王将军所说,再怎样末屠仍以为自己和浑邪是兄弟手足,此为心障。只能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所以借道攻打浑邪一事自然也被搁置下来等待时机。
原本并肩而行的两人之间突然就现出了一道缝隙,他二人就这样保持着距离,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互相揣度着对方的心思,不远不近,不亲不疏,不冷不淡的继续往前走。
正在这时,远方有一飞骑朝这边疾驰而来,到了两人面前,那人翻身下马,快速来到末屠面前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
末屠打开那封信,不看则已,看过信之后脸色骤变,连拿着信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欺人太甚!”他的拳头紧紧握在了一起。
肖景瑜感觉到那封信的似乎股有摧毁某人的力量,但是他却猜不透那封信的内容。
末屠只觉一口血气直往上涌,一时间,他不知该和眼前这位肖公子说些什么。
半晌,末屠的目光再次望向肖景瑜,口中喃喃自语,提起两个人的名字。“周安……三皇子……”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一凛,问道:“你也姓肖,你和三皇子有什么关系?”
肖景瑜一愣,暗自寻思:难道那封信和这两人有关系?
想到这里,他答道:“在下与三皇子有何关系?三皇子乃是天潢贵胄,怎会与在下有关系?”停顿片刻他接着说:“早年我与王将军副将黥英相识,后来经黥英举荐在王将军麾下做事直至今日。在下恰巧与皇家同姓,也是三生有幸。”他笑了笑,又道:“在下也曾过想改姓避讳,但是隆盛帝乃当世明君,不拘小节,岂会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况且天下肖姓之人何其之多,难道都去改了姓氏不成?”
末屠默然不语。
此刻,那封信在末屠手中已经被捏成了一团。
他的脸也因气愤变成了酱紫色。
他攥着信的手微微发抖。再这样下去,这封信恐怕会被他毁掉。
肖景瑜道:“殿下息怒,这封信莫不是有对殿下不利的事情?”
末屠心绪难平,他不知改如何回答。一时间,他觉得没有什么人是可以相信的了。
他将捏成一团的信展开,然后叠好塞入自己的衣袖之中。
这是一封浑邪写给周安的秘信。还没到周安手上就被他的人给截获了。
浑邪在信中告诉周安,说他准备趁王甫嵩人困马乏之际前去攻打苍丘镇,他让周安从宛坪镇出兵在暗中给予援手。
王甫嵩威名天下,因为有他在匈奴对大真国才心存忌惮,不敢擅动。若能将他拿下,那么浑邪就是为匈奴立下了一件赫赫战功。那样的话他在匈奴主战派面前,乃至在大汗面前就有了更加值得夸耀的资本。
如此以来,他上位的机会就更有把握,那时候他再与周安商议共同灭掉大汗和末屠的办法。
总之,他的目的就是坐上汗位,侍他大汗之位坐稳,一定不会忘记周安的好处,那时候,他一定会投桃报李,倾尽全力帮助周安的外甥——三皇子登上皇位。
他在信中还透露了一个末屠始终不愿意相信的秘密:他已经成功的阻挠了末屠与隆盛帝结盟的事情,他不能让末屠和大真国建立起友好关系。而且他相信末屠这个笨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暗杀使团的人竟然就是他浑邪!
一丘之貉!狼狈为奸!他竟然为了得到汗位勾结他国皇子!这个叛徒!他还在外人跟前说自己的大哥是笨蛋!
末屠有口难言,脸已经扭曲变形。
两人四目相对,末屠目似寒冰,他阴彻彻的自言自语:“浑邪欺我太甚!竟与三皇子狼狈为奸!”
他这话虽然魔怔,意思却已经很清楚,即使没有细说,肖景瑜也明白了其中的要害。
一定是浑邪做了什么伤及底线的事被末屠发现,他已经无法容忍了。
“殿下所说是什么意思?”肖景瑜故意问。
末屠回过神来,并没有回答他的提问。他的目光望向肖景瑜身后的三千将士,缓缓说道:“我听说大真国还有个太子,太子曾被隆盛皇帝赶出皇宫,发往西北戍边,不知可有此事?”
肖景瑜眼中波澜不惊,回应道:“哦?有这事?不过那恐怕是皇上的家事。在下只是一名普通将领,平时只管做好自己份内之事,不与职责相关的事从不打听。在下未见过太子其人,所以对此事也并不知晓。”
末屠神情落寞,再次望向肖景瑜。这一次他的目光变的犀利狠辣,他问道:“你来我这里究竟是什么目的?为何带着兵马前来?”
“不瞒殿下,这次来是想从这里借道去和浑邪论个高低。前番浑邪偷袭在下,以数千将士战我一人,我心中不服。这次我带了三千人,与他势均力敌,也算是光明正大。殿下您也都看到了,不知殿下能否行此方便!”
末屠虽有准备,心中还是五味杂陈,还未说话。
这时,只听远方传来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一个火红的身影如跳动的火焰,越来越近。
“烟儿?”肖景瑜大惊。
只见沈非烟坐下正是那匹踏雪无痕,马儿四蹄翻腾,姑娘衣袂飘扬,她朝他们频频挥手。
“沈姑娘?”末屠也又惊又喜。
沈非烟下马,肖景瑜攥住她的手。“你怎么来了?你一个人来的?!”
“是的!” 沈非烟点头。她的目光扫过眼前两人。看到肖景瑜安然无恙,末屠也神态如常,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两天前的一个晚上,沈非烟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她回到了前世。在前世里,肖景瑜也找到末屠向他借道攻打浑邪,但是末屠并没有答应,相反,他对肖景瑜的目的产生了怀疑,不由分说对肖景瑜发起了进攻。
最后,肖景瑜败走苍丘镇。另一边,浑邪和周安前后夹击王将军,王将军兵败之后,浑邪振臂一呼,以压倒性优势取得了匈奴整体的控制权。他杀了父亲,灭掉末屠,登上汗位,自称大汗。
沈非烟从梦中醒来,惊的大汗淋漓,泪流满面。
她丝毫没有迟疑,骑上踏雪无痕就往末屠的方向出发。她一路都在懊恼,为什么没有早点做这个梦,那样她根本不会让肖景瑜只身前往。
她一路快马加鞭,不停祈祷,期望末屠还没有对肖景瑜产生怀疑,期望梦中的事情还没有发生。
“沈姑娘,这么远的路,你竟然敢一个人前来!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末屠也很为她担心。
沈姑娘自然和别人不同,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无事,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们不知何故吵了起来。我不放心。”沈非烟朝他们笑了一下,她的心还在怦怦直跳。“你们没有发生争执吧?你们在说什么?”
“我们……”他们俩人对视一眼。
末屠想起来肖景瑜才说起借道攻打浑邪的事情,他还没有答应。浑邪无义,串通他人准备杀兄弑父,篡夺汗位,有如此忤逆的打算,也不能怪他无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