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一家卖猪崽的摊位。
十来只小猪在笼子里哼哼唧唧,挤作一团。
沈非烟看着小猪出神。
自己家猪圈是现成的。开农家乐难免会有一些残羹剩饭,那些泔水倒了可惜,又污染了自家周围环境,不如喂猪即可以废物利用又可以产生新的经济来源。
猪出栏可以卖掉换点零用钱,也可以留着自己用。
老板坐在一只小板凳上,目光与沈非烟相遇,热情招呼道:“姑娘,要不要买小猪崽?”
“多少银子一只?”
“一两一斤,一只大约十来斤,一只猪仔十几两银子。”
“这猪都吃些什么?”
“喂啥吃啥!长的快!地里割点猪草,塘里捞的浮萍水藻,花生秧子红薯秧子它都爱吃,家里的剩饭剩菜干干净净的也行。”老板伸手进去抓出一只小猪。
小猪吱吱叫着,四蹄乱蹬,通身红润。
“你看这小肚子多大,这样的猪才能吃能长。”老板摸着猪肚给沈非烟看。
“这猪能长到多重?”
“一百八到二百斤吧!这时就可以出栏了,要不然再养着它也不长肉也是浪费。”
“那我先要一只猪崽。”沈非烟说道。
“好咧!”那老板抓起两只小猪崽过了称。
一共是18两。
好说歹说,才抹掉了1两银子,一共17两。
沈非烟提着猪崽往肖景瑜怀里一放,说道:“你抱着!”
肖景瑜猝不及防,抡起双臂,被迫接过猪崽,想放开却又不知放到哪里,一幅手足无措的样子。
“来来,给你个布袋子,可别难为了小兄弟!”老板笑着,递过一只布袋子。
沈非烟也不将布袋给他,抬脚就走,任凭肖景瑜怀抱猪崽跟在自己身后。
沈非烟听着猪叫在前面走。
一路走一路逛,接着又买了些青菜种子。土豆、萝卜、芹菜、辣椒、各种新鲜蔬菜还有油盐和各种香料。
肖景瑜双手已经完全提不下任何东西。
沈非烟也是大包小包拿的满满当当。
走到卖肉的铺子前。沈非烟又买了20斤猪肉,还有3斤小肠,准备回去灌香肠。
最后她看到一个卖瓷器的摊位。
老板似乎没什么生意,表情落寞的看着四周热闹的人群。
在他的面前,摆着红颜六色各种款式的瓷器。
沈非烟想到自己家的碗碟酒盏都还是原来那些旧的,只够三四个人同时使用,于是走到老板跟前说道:“老板,你这碗碟都是多少银子一只?”
“五钱银子一只,碗碟都一样。”老板说热情的说道。
一两等于十钱。那么一两银子就可以买两个碗。
她拿起一只碗来,发现这碗烧制的十分轻盈,迎光透亮,质地细腻且白晳。
“我家祖传的手艺,您听听这声音。”老板拿手指弹了一下碗沿,顿时一声清脆响亮声音传出。“真正的声如磬,温如玉。”他十分自豪的说。
沈非烟点点头,说道:“这碗是你自己烧制的?”
“正是!祖传四代了。其实赚不了几个钱,我老婆天天在家说我,让我干点别的。要不是祖传的手艺丢了可惜,我果真就干别的去了。”他说完,也是一脸诚恳的望着沈非烟。
“如果我要烧制一批碗碟酒盏大约要多少天?“沈非烟问。
“大约多少个呢?“
“碗碟酒盏各三十个。”
老板想了一下说:“大约七八天吧。”
“我要碗碟边沿上都写上字,字体需优雅端正,可以吗?”
“可以,我现在就写个样子你看是否满意。”他说着拿起旁边的毛笔,在一个白瓷碗沿上按照沈非烟所说写下了‘非烟生态农家乐’几个蝇头小楷,只见他的手不颤不抖,写出的字清秀端正。一看就是长年在这瓷器写字练出的功力。
连一边抱着猪崽默默站立的肖景瑜也点头称赞。
沈非烟高高兴兴的给了定金,约好八天之后再来交付。
此时,已是午时,集市上的人明显少起来,有些小贩已经收了摊子。
沈非烟决定打道回府,于是带上肖景瑜往回走,路上叫上了卖小鸡小鸭的老板,让他用独轮车带上两笼鸡鸭,跟着他二人行至马车处。
“瞧瞧这对小夫妻,买这么多东西!肉、菜、猪崽还有鸡鸭。这日子过的一定很红火!”路边有人指指点点说道。
“可不是嘛!那姑娘长的俊,那小厮……就是带着面纱看不出来。不过就那身姿也是个美男子!”
沈非烟只当没听见。
两人坐上驴车,一路颠簸往家赶。
这一路,真的是鸡飞猪叫,乱了套。
肖景瑜将猪崽放在旁边的凳子上,猪崽在他的腿边不停乱拱,肖景瑜则不断退让,最终被猪崽逼到了角落。
几只小鸭扑楞楞从笼子里蹦出来,跌跌撞撞,愣头愣脑。沈非烟抓起其中两只,放在了肖景瑜的腿上。然后捂着嘴要看他笑话。
“快点拿走!”他手忙脚乱,被这些小东西搞的不知所措。“你买这些究竟准备做什么?”他问。
“养起来啊!以后这些都由你来养。”沈非烟说。
“我不会养!”他说,他活了二十年,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小东西。
宫中多的是珍禽异兽,可是唯独没有沈非烟买的这些。
当年,宫中的九莲池、神女池内有的是番邦进贡的天鹅,丹顶鹤、黄嘴白鹭、鸳鸯等珍稀水禽。苑囿之内也圈养着孔雀、红腹锦鸡、白乌鸦、巨型鹦鹉等稀世瑞鸟。
这些珍禽无一例外都是美丽优雅,赏心悦目。
其中就有一只红羽绿尾大鹦鹉就是他的爱宠。那只鹦鹉鲜艳靓丽,聪明乖巧,善学人言,它最是喜欢与他粘在一起,轻轻一唤它便摇晃着翅膀走过来。连吃饭都喜欢赖在他的怀中,让他喂着吃。
偌大冰冷皇宫之中,它是治愈他、温暖他的心爱之物。
他与它形影不离,他爱极了它。
可是后来,父皇说他玩物丧志,不许他再养此鸟;再后来,那只鹦鹉就被从他身边强行带走,下落不明。
从那之后,他再也不养任何动物。
说起来,这天底下珍禽异兽他该见过的都见过了。
但是这才出壳毛茸茸的小鸡小鸭还有小猪崽他是真的没有见过。
两只小鸭子到了肖景瑜的腿上,看在起来弱小无助,叽叽喳喳不住的叫唤。肖景瑜不知道怎么办,也不去驱赶它。小鸭子叫累了,挤在一起蜷缩下来,竟然在他腿上开始打盹。
“它们把你当成了它们的娘。”沈非烟笑着说。
小动物只有在感受到安全时才能睡的如此香甜。
肖景瑜白了她一眼,然后眼眸平视前方,似别无所想,无挂无碍。
其实,他是想起来以前那只鹦鹉就是这样躺在他怀里睡着的。
小猪崽也哼哼唧唧的睡着了。
笼子里的鸡鸭依旧在扑腾叫唤。车子上堆满了今日采购的东西。
山路颠簸。
沈非烟感到疲累一阵阵袭来,她将头倚靠在车厢内的木板上,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肖景瑜也觉得有些累,可是他不敢动,因为他大腿上有鸭子,大腿边有猪崽。他一动它们就都会醒过来。
侧边的窗户被布帘挡住,眼前没有风景,车厢里弥漫着鸡鸭猪的味道,十分独特。
肖景瑜侧过脸来看看沈非烟。
他想看清楚制造出眼前美景美味的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必竟,到目前为此,他还没有仔细看过她。
只见她发丝凌乱,额前几缕青丝垂下挡住了脸。看上去有些狼狈,全然没有仪态感。瓜子脸,尖下巴,皮肤还算白晳。长长的睫毛在风中微微颤动,纤薄的红唇微抿着,唇角微扬,带着几分俏皮。
勉强能看的下去。
他又想起了昔日皇宫。在宫中,随便一个宫女样貌也就是如此吧。皇宫中宫女很多,在他身边不乏有打扮的明艳些,巧言令色些想引起他注意的,而他的心中从来装着的就是家国天下,从来不曾去仔细观察这些姑娘们。
十八岁那年,母后提醒皇帝要为他选妃。
于是皇帝下令百官各自“举言十岁以来衣冠女子为新妇。”
最终,经过层层筛选,大学士张昆之女张君玥成为太子妃首选之人。
未来的太子妃自然是出身不凡,雍容尊贵。
“鸿邺哥哥!”御花园内,身后传来甜甜一声。
肖鸿邺,那是他做太子时的真名。
他转身,眼前出现一女子,宽额广颐,丰神绰约,映着身边的牡丹花,愈发显出周身的气派,一幅华贵甜美之相。
只是在宫中,他见过的此类女子多了,并未觉得她与别人何不同。
除了她未来太子妃的身份。
他知道,他的正妃,亦是未来的皇后。
于是他郑重回礼,道一声:“本宫在此有礼了!”
那是他与她见过的唯一一面。
可是后来,皇后一族陷入与淑妃一族的党争。父皇对他冷淡,以至他的婚事一拖再拖。
最终,淑妃竟也打起了未来太子妃的主意,好像只要是太子的,她的儿子就必须抢过来。
往事如烟。那些宫女、娘娘、朝臣之女们在宫墙内穿梭往顾,回首时她们已与周围景物连成一片,成为宫中一处景致,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眼前这姑娘的脸上。这姑娘与宫中的她们明显不同。她虽无礼仪可言,但也不失纯朴;她不曾想要讨好他,甚至时常与他针锋相对,但是也未曾真的苛刻待他;更不曾对他落井下石,陷害于他。她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寻常之人。
如此,说明她不知道他的过往,不知道他的身份。
这让他感到安心。
正在这时,却听沈非烟薄唇轻启,说道:“闷闷不乐!一张臭脸给谁看!快点干活!”
又来了!这是在说他吗?她这是睡着了也要和他过不去吗?肖景瑜只觉一股气血涌上心头,刚刚升起的对她那一丝好感顿时消散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