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霜凝态度倨傲,完全不将末屠等人放在眼里。
但是如此重要的场合,连皇帝都以上宾之礼对待来客,所以沈霜凝的态度不仅怠慢了客人,也是不给皇帝面子。
大殿内的气氛一时变得十分僵硬。
沈非烟在坐席之上冷眼看着这满座的朝臣。
这时静和公主再也无法做到置之不理,她端起酒杯说道:“父皇,霜儿她年纪小,不会饮酒,您莫要怪她。要不然,我来敬末屠王子一杯。”她说这话虽有想要缓和气氛的意思,可是态度也是不冷不热,仿佛是拒人千里之外,丝毫没有让人感觉到有尊重的意思。
末屠倒是无所谓,这种人他本来也不想和她敷衍。于是他笑着向隆盛帝说道:“即是不会饮酒,不必勉强,陛下也无需怪罪。”
隆盛帝狠狠瞪了沈霜凝一眼。
沈霜凝倒也无所畏惧,她无视皇帝的眼神,继续目空一切的坐着。
隆盛帝不好当着客人的面发怒,只能隐忍不发,将目光投向在座其他人。
沈非烟不经意的扬了一下嘴角。
重活一世,她这庶妹高傲的脾气一点都没有变。
这时,有一位华服少女站了起来,她面向隆盛帝大大方方的说道:“陛下!我们与末屠王子既已缔结盟约,那么就是友好之邦了。我们有句老话叫做‘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末屠王子英明神武,气度非凡。臣女很高兴可以认识这样的朋友。臣女愿意敬王子一杯。”
她这样一说,无疑是给现场的尴尬气氛来了一个大转折,大家都感到一副重担被卸下,面面相觑笑了起来。隆盛帝也是龙颜大悦,当即应允了这个姑娘。
原来,在此之前这些大家闺秀们都以为匈奴乃蛮荒之地,末屠定也是个粗鄙之人,没想到今日一见却发现这位王子竟然也是仪表不凡,谈吐落落大方。而这些姑娘中间也不乏有些才高识远的,于是就有人悄悄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和不和亲另当别论,总不能太小家子气让人小看了去。
宴会欢快的进行下去。
可是现场也有人不乐意了。沈霜凝抬头瞪了一眼那位华服少女。她们这些人愿意抬举一个匈奴王子,那么将她置于何地?
可那位少女也不顾忌沈霜凝的态度,自顾自的经过她的面前去向末屠敬酒。
现场洋溢着欢快的笑声,觥筹交错之中,只有沈家人铁青着脸,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大家互相敬酒攀谈,可是都绕过了沈家人。
沈非烟掩饰住嘴角的笑意。
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一个人的身上。那是沈家人中唯一让她内心生起一丝波澜的人。
沈砚清,此刻他独自在位置上默默的坐着。他低着头,一只手拿着筷子却根本没有吃东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衣饰考究,面色红润,头发束起,梳的一丝不乱,看的出他在宫中过的很好。
当初他离家进京赶考的时候,沈非烟才两岁。
重活一世,他的大女儿就坐在对面,他却不认识她了。
沈非烟突然觉得有些落寞,她赶紧把视线转移到眼前丰盛的菜肴上面。她又想起了肖景瑜,他没有一同前来,此时此刻,她有些想他。
旁边,余桂枝的一只手悄悄搭上了沈非烟的胳膊。
她回过神来,只见余桂枝明亮的眼睛正关切的望着她。她对她展开一个笑容,然后拍了拍她的手。
一场宴会结束,皇帝与末屠王子缓缓走在御花园的小道上。
这时,隆盛帝再次提起了和亲的事情,并问起他究竟看上了哪位姑娘。
“你可以放心大胆的说!你看,她们对你还是很有好感的!”皇帝笑盈盈的看着他。
这时,末屠终于忍耐不住了,他向皇帝施礼道:“陛下,小王有件事不得不禀告陛下。”
“噢?什么事啊?”
“小王其实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并且与她有誓约在先,承诺娶她为妻。”
“是嘛!这是什么样的姑娘?比我们那些郡主都要好吗?”
末屠向隆盛帝深深鞠躬,这才说道:“其实这位姑娘只是大真国一位普通的女子。但是她温柔善良,心灵手巧。我从第一眼见她就喜欢上了她。我已承诺娶她为妻,这是与她有约在先,不可违背誓言了。小王深感陛下厚意,如果陛下有意让我娶一位公主或者郡主,那么就请陛下不妨给这位女子一个封号,将她嫁给我吧!”
“噢?”听他这样说,隆盛帝也是吃了一惊,同时他也十分好奇,于是问道:“那位姑娘究竟是谁啊?既然要朕给她封号,那必定要让朕看一看再说。”
“陛下,其实您已经见过她了,她与我一路同行从苍丘镇来到京兆。就是我们随行两位姑娘中的其中一个啊。”
隆盛帝恍然大悟,问道:“这两位姑娘莫不就是在苍丘镇边境开荒屯田、植树造林的其中两位?”
“正是!”
隆盛帝顿时有了兴趣,催促道:“好好!你快给朕说说,她们都是怎么做的?朕正好想听听这件事。”
于是末屠娓娓道来:“她们所在的绿洲以前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起初她们只是在那里建造了一间很小的房屋,后来就开始种树,种的树越来越多,面积也越来越大,渐渐的就有附近百姓发现了这个地方,百姓们开始在那里做些简单的交易,然后有客商也到了那里,那里开始热闹起来。”
“后来,浑邪也发现了这个地方,他带人来袭,放火烧了绿洲。也就是这一次,余姑娘替别人挡了两箭。当时我正好赶到,将她救下。再后来,这几位姑娘重建了房屋,这一次所建房屋比以前更大更宽敞。有牧民觉得在这里生活很好,就想定居在此处。于是客栈的掌柜沈姑娘就将土地分割租赁给了牧民,又教他们在上面屯田垦荒,种地植树。直到现在,那里已经由荒漠变成了很大一片绿洲,迁往那里的百姓越来越多,来往的客商也越来越多……”
他缓缓的说,隆盛帝静静的听。
两人眼前仿佛出现了这样一幅场景:大漠绿洲,河流蜿蜒而过,一间农舍上方升起炊烟袅袅,看样子准备烧火做饭,四周农田广阔,灌木葱茏。商旅赶着马车满载货物行走到此,他们看见远处巨大的沙丘连绵不绝,于是下马打算在此停歇。这时有几位姑娘走上前来替客人牵过马匹……
隆盛帝此时已是一脸神往之色,他口中喃喃自语:“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这样看来倒是朕疏于边境事务,还不如这几位姑娘做的好啊!”
末屠急忙解释:“陛下自谦了,几位姑娘再好也都是陛下的子民啊!”
隆盛帝更加高兴了,他大笑起来,又说道:“就你会说!你说说,她们还做了什么?”
“还有……”末屠想了一下,说道:“还有,陛下您看,我的这身衣服,就是余姑娘亲手织布,又亲手为我量身裁制的。”他说着,献宝一样在隆盛帝面前转了一圈。“是不是非常合身?”
这就有些得意洋洋的意思了。
隆盛帝顿时不笑了,他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眼神中竟流露出几分羡慕嫉妒的感觉。末屠也感觉到了皇帝的心思,于是俩人目光相撞忍不住都大笑起来。
这时,隆盛帝的喜悦之情已经溢于言表,他对身后的陈公公挥手说道:“你去!快去传我旨意,封余桂枝为和朔公主。即日起由礼部和太常寺为和朔公主准备嫁妆。尽快准备!嫁妆一样也不许少!朕要将这位和朔公主风风光光嫁给末屠王子。”
陈公公答应了就要转身去办。皇上又将他叫住,说道:“还有,传我旨意,在苍丘镇边境上设立新镇,就叫——绿洲镇。免去绿洲镇各项税赋,鼓励民众在此开荒种地,植树造林。另外,从宛坪镇调动人口去往绿洲镇,凡愿意举家迁徒到绿洲镇的,五年内不收任何税赋。还有!至于姑娘们开的客栈,就赐朕的亲笔提名,叫做和朔驿馆。”
陈公公领了旨意,飞一般的照办去了。
第二天,和朔公主出嫁的具体细节就被完完整整的拟定出来。
公主在婚期前提前从京兆出发到达绿洲镇,在绿洲镇的和朔驿馆修整半个月等待出嫁。
在大真国内,由皇帝、皇后、礼部、太常寺等相关人员和机构为公主准备嫁妆,嫁妆包括足够她用一辈子的金银首饰、银两器物、绸缎家具、古董字画,除此之外还有食谱、药材、书籍、种子、谷物、农具等等等等。
给公主送嫁的队伍包括:一位宗室王爷、两位礼部最高官员、还有一个由礼部和太常寺官员组成的礼仪队伍,此外还有百十位丫鬟、嬤嬤、太监以及做饭的师傅等等。
还有两队负责护送的卫兵,其中一队将公主送到即可以返回,另一队将留在匈奴作为贴身护卫一直陪伴公主。
离开京兆的日子到了。
这一天的余桂枝高簪珠翠,凤冠霞帔,长裙曳地。
沈非烟扶着她,两个人的步子又沉又稳。
回望身后,身后是一片红柱金梁,雕栏玉砌,紫庭文珮,丹墀衮绂。
她们在众臣的遥望之中坐上马车。
宫外的道路上早已净水泼街,红妆十里,人潮汹涌。人们接踵摩肩,都站在道路两侧来观望这盛大的婚礼。
马车摇晃。
再回首时,京兆的宫阙已在雾霭之中变成了身后的重楼叠嶂。
忘却掉这次京兆之行中所有的不愉快,沈非烟内心有种温柔的喜悦,余桂枝如愿以偿出嫁了!还有,肖景瑜,我们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