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木合腰挎宝刀,骑在马上,一脸的阴郁,紧咬牙关,双目直视前方。
此时他正带领着为数不多的部下,驱赶着那群年轻力壮的囚犯,朝着城门的方向一路小跑。
他现在可能是这座木托磐尼帝国的王城中,肯留下来的级别最高的武官了。城中比他职位高的,早就携家带口溜之大吉了。
就在一月之前,那位曾经叱咤风云,纵横这片草原的以凶狠毒辣着称的国王孟腊,亲帅帝国的大军,对大顺王朝的远征军发动了最后一次猛烈进攻。
前面他已经丢失了好几座城邦了,却忍辱负重,隐而不发,就是为了倾尽全力发动这次突然袭击。
结果万万也没有想到反而落入了南宫大营提前设好的圈套。两军都使出了全力,杀红了双眼。连续激战了三天三夜。
对战双方都付出了极为惨烈的代价,死伤无数。最终木托王国的主力军几乎被全歼,血染战袍的国王孟腊不得不带领着最后的残兵败将,逃往草原深处。狼狈的就连自己的京都王城也扔下不管了。
已经完全杀红了眼,恨意未消的大顺远征军将士们便将所有的怒火,发泄到了所占领城邦的平民头上,烧杀劫掠,奸淫掳掠,在那位南宫大将军的默许下,比之当初这些木托磐尼帝国的侵略者在大顺境内所犯下的罪行,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是一场各头彻尾的种族灭绝,人类大清洗。虽然是打着复仇的正义旗号。
现在的王城防御,形同虚设,等于是一座空城。
扎木合一夜之间,从一个默默无闻、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突然间就变成了王城中抵抗力量的最高统帅。
这令扎木合哭笑不得。
他心里十分清楚:这座空城被攻破只是早晚的事儿,自己死于敌军的乱刀之下,也只是在旦夕之间。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束手就擒,跪地乞降,苟且偷生。
不管怎么说,城中百姓把自己所有活下去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他心底里十分明白:这些人和他一样,早晚都得死掉,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仅此而已。
通过长期血与火的洗礼,这些来自大顺的侵略者已经忘了什么法律道德约束,人间温情,变成了一头巨大的嗜血猛兽。
而这座王城中的防守兵力实在太单薄了。扎木合无奈之下,只好从自己所管辖的牢房中,把那些年轻力壮,能拿得起刀枪的囚犯全都组织起来,拉到城楼上参加防御。为了防止中途发生意外,他特意交待属下,等人全都到了城墙根儿,再给他们发放刀枪等武器。
此时,他已听到了城外隆隆的炮声。
转过一个街角,骑在马上的扎木合扭头扫了一眼,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虽然衣衫褴褛,但身材很好。她蹲在一个角落里,双手捂着耳朵,在那里瑟瑟发抖。扎木合命令属下带的那伙囚犯继续前行,自己则停在原地,翻身下马缓缓走了过去。
“巫丹姑娘,好久不见。你蹲在这里干什么?外面这么乱,还不赶快回家去躲起来?可知那些来自大顺的强盗们是杀人不眨眼的!”
巫丹不由得扭回头来,同时放下了紧捂双耳的两只手。她使劲眨了眨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脸的茫然无助。
家?自从父母双亡之后,那个本就破败狭小,冰火冷灶,毫无暖意的小破房子还能称之为家吗?可是不回到那里去,自己又能去哪里呢?
扎木合目不转睛的凝望着乌丹姑娘的脸庞。她看上去比原原先又消瘦了许多,但至少还活着,没被饿死。可是一旦那些大顺强盗攻入城中,她的命运会如何?这恐怕只有万能的火神爷爷知道了。
扎木合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别怕。火炮那巨大的轰鸣声,离这里还远呢。但你必须马上返回家中,尽量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最好在脸上再抹点锅底灰,因为王城早晚要落到大顺强盗的手中。
我听说他们是无恶不作的,老人妇孺也不放过。记住我的话,一旦王城失陷入敌手,你最好趁乱混在人群中逃出去,逃得越远越好。”
巫丹礼貌地点了点头,轻声回了一句:“谢谢扎木合大哥。可是,就算我逃出城去,又能逃到哪里呢?”
扎木合闭上嘴巴彻底无语了。是啊,这位可怜的姑娘孤苦伶仃,无依无靠,逃到哪里才能有一条活路呢?他自己都不知道。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面对国破家亡的巨大危机,怎么活下去,对每一个木托磐尼帝国的人,都是一种严峻的挑战。扎木合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何况面前这个柔弱而坚强的小姑娘呢?!
现在自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有能力帮助保护他人?
扎木合心如死灰,不再说什么了。一言不发的缓缓站起身来,转身离去。重新翻身上马,义无反顾地去奔赴只属于自己的宿命。
经历了太多次血与火的洗礼,见过了无数次的生离死别。我感觉自己的神经越来越粗大了,至少不再那么敏感了,甚至
变得有点麻木。
我现在才领悟到:板牙哥当初说的很有道理,战场就是把人重新变成畜生的地方。
不久之前的那一场连续三天三夜的大决战,让我看淡了生死。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士兵,可能一扭头的工夫就鲜血四溅,身首异处了。人的生命,有时就像小草那样脆弱,有时又像树根那样顽强坚韧。
由于敌方防守的兵力太过单薄,这座曾经傲然挺立,不可一世的木托磐尼帝国的王城,我方仅用了一天的工夫,便将其完全占领了。
迈步走过满地的尸体,我表情淡然的走在曾经繁华热闹,如今空无一人的王城大街上。心中并没有太多兴奋的感觉。
我方的将士们杀人放火,甚至当街强暴当地女子,我都无动于衷,见怪不怪了。我以前还曾扪心自问过: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冤冤相报何时了?
现在早就想明白了:只要一方彻底放弃抵抗,人都死绝了,自然也就了了。因果循环,世道轮回,我没有权利指责任何人,那些木托磐尼王国的强盗们以前造的孽,由他们的亲人偿还,似乎也是合理的。
或者,在这个肮脏而混乱的人世间,就根本不存在什么狗屁道理!一切都只不过是活人的自我安慰和假想。
傍晚时分,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前,我先找了个地方,痛痛快快洗了个冷水澡,去除一身的血腥味。快到自己的营帐门前时,迎面碰上了傅青山傅将军。
提鼻子闻了闻,这个家伙还是一身浓浓的血腥味儿。
他略显憨厚地搓着自己的两只大手,祝我露出傻呵呵的笑容。张口说道:“老大,你总是很照顾弟兄们,有什么好事儿都先紧着别人。其实我们大家心里都知道,只是不善于表达。
受诸位弟兄们的委托,我们也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你回去就知道了。”
我笑着望了他的两眼,开口道:“又是你们不知从哪里抢来的好酒好肉吧?回去告诉他们一声,弟兄们的心意我心领了。”
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后,我抬头一看,不由得一下子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