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看过去,郁琮的表情十分平静,又有几分释然,好像这么久终于有个人可以与自己分担压在心底中的秘密。
他缓慢地继续说道,“我并不是为他开脱,但这件事也不是他主动想要去做的。
“你知道郁氏集团的内部很复杂,那时候正好公司在进行一系列的调整,他心力交瘁,日夜失眠,有几次差点儿影响到工作上的事情,然后他就被最信任的合作伙伴骗了。
“那个人送给他一条烟,说是能够有提神醒脑,舒缓神经的作用,让我爸爸试一试,但实际上烟里面被放了一种新研制出来的药品,让我爸爸在不知不觉中中了招,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戒掉。
“他和我姐姐都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对方的目标就是要郁氏,肯定会将这件事捅出去,让我得父亲身败名裂,影响到公司的股价,趁机打量收取。
“我姐姐当机立断,把父亲送出去,又假意事情还在继续,等着对方入瓮。
“她一直觉得我当时还小,不知道这个事情。”
郁琮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烟盒,抽出其中的一根,用打火机点燃,半眯起眼睛,冷静地说道,“但我都知道,我又不是个笨蛋,而且那天我也在家,并没有去参加学校的游园活动。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下定决心要来当缉毒警察,抓那帮坏蛋,尽量不让我父亲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当时,我刚来长林的时候带着我的就是魏队长。我年龄小,队里的人对我都很照顾,从他们的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但可惜,去进修的时候,魏队长他们就牺牲了。
“那么多人,牺牲在边境线上,何况魏队长是一个极其谨慎的人,我真的没有办法相信内部是干净的。
“所以也一直私下里再查当天的事情,可惜几乎没有什么线索。
“直到昨天缴获那批货,成分和当时国境线上发现的那一批一致。”
他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沈晏宁,黑色的眼睛刀锋一般的明亮,那里面燃烧着炙热的火焰,“终于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了。”
他按亮手机屏幕,找出一幅图片,递过去,“晏宁,你看上面的图案。”
沈晏宁好奇地接过来,低头看下去的时候,怔了一下,放在裤线边的左手猛地攥了起来。
那些黑色的大桶边缘,都刻着一个小小的,但却极为醒目的北斗图案。这是他一直都在追查的那个犯罪集团的标志,他想起了从开阳那里拿到的袖扣。
寒风从侧翼吹过来,沈晏宁感觉不到一丝冷意,他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和燃烧,冒出一身的汗。
“小琮,如果你一直查下去,会有生命危险的。”
沈晏宁淡淡地说道,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控制着自己的语气。
但郁琮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他,黑眼睛里是无所畏惧的神色。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查下去?”他自然而然地问道,和以前无数次一样。
沈晏宁没有马上说话。片刻后,他伸出手,掌心向上,看着对方。
郁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烟盒递了过去,放在那只修长有力的手上。
沈晏宁收回了手,从里面抽出来一根,又拿过对方的打火机,点燃了那支烟。
白色的雾气升起,郁琮惊讶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他记得大学的时候对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来长林这么久也没有看到过他吸烟。
这还是第一次,但从对方拿烟的姿势来看又不像是初次尝试。
“在春河的时候,和我师父他们学会的。”
沈晏宁倒是很平静,“那时候案子查的多,任务重,时间紧,压力大,时在熬不住了师父他们就抽烟提神,说这个样子可以在挺一挺。
“我开始不习惯那个味道,后来他们就说试一下,但试过之后我也还是不喜欢,也没有多提神醒脑,缓解压力,所以也就不抽了。”
“那你现在……”郁琮有点儿不理解,“抽它干嘛?”
“你递过来的呀。”沈晏宁笑了笑。
“……”
郁琮翻了个白眼。
“那我现在和你交换一个秘密吧,小琮。”沈晏宁的笑容沉下去,低声问道,“你也肯定知道我在私下里一直追查什么线索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郁琮的眼睛沉沉地看过来,像是宁静的湖泊,认真地点了下头,“我知道。”
“但你也一直没有问,用你的话来说,你不好奇么?”沈晏宁反问道。
“你如果想说,自然而然会告诉我。”郁琮拿对方的话来将军。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然后相视而笑。
沈晏宁停顿了片刻,轻声问道,“小琮,你知道以前长林市局禁毒支队里有个叫陈春阳的警察吗?”
郁琮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知道,以前魏队
长告诉过我这件事情,是他的前辈。
“据说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去做了卧底两年,打击掉了一个很大的犯罪集团,后来牺牲了。
“你也认识他?”
但下一秒,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看向了对方。
“是,你没猜错,陈春阳是我的父亲,当时化名‘阿诺’卧底到了犯罪集团两年。”
沈晏宁看向地面,“后来他回来了,但是很久都不出门,一直到又过了两年,我哥哥生日的那天,我和他一起央求他带着我们出去玩。
“现在想想,他当时的表情有点儿为难,可能是怕被报复。不过都已经过去了两年,而且当时犯罪集团被瓦解,应该也不用太担心,所以最终他还是答应了我们的请求,带我们去游乐园。
“结果那一天,一直潜伏起来没有动作的那些人,杀了我的母亲和哥哥,父亲带着我躲了两个月,最终还是被找到了。”
他眨了眼睛,微微低下头,刚好掩饰掉那里面复杂的情绪。
“从那以后,我不得不改名换姓,隐藏起来,直到身份被洗白,才能重新出来生活学习。
“如果不将他们连根拔起,我就不可能改回原来的名字,继承他的警号,真真正正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郁琮张了张口,没有说出来什么,但他的黑眼睛里露出一丝悲伤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