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老爷,夜里王衙役跟我们喝了点酒,起夜后一去不回,同屋的衙役出去寻,就听到有女子癫狂大笑,过去一看是名浑身沾血的女犯,那名衙役见状不好,急忙呼喊王衙役,找到时,王衙役已经毙命了。”
苏溱看向仓惶的衙役,这个衙役也是石料山的管事,跟王衙役沆瀣一气。
她绑了王衙役是为了自卫,如果在现代,她是正当防卫,可在杀千刀的封建社会,得有人为王衙役的死付出代价。
那这个人,该是谁呢?
她是说过天亮前回不去,杀了王衙役把过错推到她身上。
可朱家领到县衙山路崎岖,至少有一个时辰脚程,衙役来的那么匆忙,想来是在她离开后没多久,就赶来县衙上报了。
大脑在瞬间分析好局势,苏溱飞快扫一眼县令,埋下头,降低存在感。
这个衙役说辞不知道来的路上来回颠倒过几次,才说的这么避重就轻。
“王衙役如何死的,事无巨细说清楚!”县令声音一沉,先前他还允了罪妇传授做豆腐手艺,后脚就死了个衙役。
衙役是良民,又是公家,这一死,可不能胡乱了了。
衙役畏敬县令,一听县令声音含怒,视线立即胡乱飘移。
苏溱一直暗暗观察县令的脸色。
上位者,向来不喜形于色,但是微表情是骗不了人的。
见衙役心虚,苏溱对着县令深深一拜,做出大义凛然的样子,“老爷,就是王衙役半夜潜入我们屋中,是罪民让屋中女眷捆住王衙役,以免王衙役脱身后报复,罪民只想自保,不敢伤人,王衙役的死跟我屋中女眷没有半点关系。”
禀报的衙役原本见县令四更还未歇息面见一位女子,本只将她当成不相干的人,但听到她的话,立刻意识到这人是王衙役死去茅草屋的户主,“是你!你怎么会在这!”
“我不在这,明天死的就该是我了!”苏溱眼中满是痛恨,“若是有半分生机,我怎敢逃出流放村求救!”
“也不想想多行不义必自毙,把人往绝境上逼,就别怕没活路的人奋死一搏!”
苏溱字字泣血,她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但她清楚屋里头几个女眷的脾性。
三个小的自不必多说,赵暮脑子清醒,就算要破釜沉舟也要等事情到了绝境。
而陈仪更是杀鸡都不敢,被人用刀抵在脖子上,也没胆子反抗。
王衙役的死,她们不能沾上边。
衙役眼中闪过慌乱:“你满口胡言,区区一介罪民,竟然敢在老爷面前搬弄是非。”
“搬弄是非?沾了吴大娘子鲜血的石料还在山脚堆着,流犯村上上下下几十口都亲眼见着吴大娘子咽气,是我搬弄是非还是你颠倒黑白?”苏溱像只战斗的母鸡。
要是不站在制高点上,把这个衙役的恶事揭露在县令面前,真说不准县令会不会锅扣到她们身上,“你来禀告王衙役死讯,前言不搭后语,王衙役为何半夜饮酒,那名浑身沾血的女子是谁,王衙役死状如何,你一概不说,怕是藏了什么肮脏事,应付县令!”
衙役脸色瞬间变了,狡辩的话一时堵在了咽喉,因为苏溱说的都是实话。
尤其是最后一句应付县令,不是变相说他们这些底下人把老爷当糊涂蛋应付。
衙役恼恨瞪向苏溱,眼中满是凉意。
这女人,别落在他手里!
“说,究竟发生了何事!一五一十说清楚!”县令听着堂下激烈争吵,眼中闪过不耐,连带着声音带上几分怒意。
衙役身子一抖,抬眼偷瞄了下县令,声音顿时哽住,“小人们下工后日常会喝些酒调剂,今日,今日因着王衙役新得了吴小娘子,多喝了一些,有些神识不清,跌跌撞撞向外走了,嘴里喊着,喊着——”
衙役扫了一眼苏溱,落了难的贵族谁都想踩两脚,但王衙役说过大逆不道的话,衙役不敢把原话传到县令耳里。
深吸了两口气,衙役憋出哭腔,“想要去找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女人,然后就一去不回,小人出去寻找,只看到他跟一个娘子绑在一起,那个娘子吓得大叫,王衙役却躺在地上,后脑砸进去半边,身下又是红的血,又是白的脑浆,边上还有石块,应当就是凶器。”
“小人走过去查看的时候,王衙役还没咽气,瞪着老大的眼睛跟小人求救——”
话已经说的相当明白,县令面色一厉,“那你为何原先不说清楚!”
衙役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老爷,王衙役已经去了,小人只是想他留点颜面。”
说是留颜面,是怕深究后,他们欺辱流犯的事情摆到明面上。
“王衙役没气后,小人就去找吴小娘子,发现吴小娘子已经撞石而亡了。”
苏溱呼吸一紧,眼中闪过吴小娘子清瘦的身形。
她穿来的时候就被流放,对这些一同流放的女囚根本没有印象,只在后来慢慢脸熟起来。
她听过女眷们说过几嘴,这位吴小娘子是国公府嫡女,千娇百宠,金尊玉贵。
这样一位清贵闺秀,就这么受尽侮辱,
撞石而亡。
她该是多绝望,才会生出死也要拉王衙役下地狱的决心。
苏溱紧抿着唇,垂下头,以免自己的愤慨被察觉出来。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衙役将事情说出来,无论如何,锅也甩不到她们头上了。
再不明辨事理的人,也能看出王衙役的死,是他自作自受。
县令闻言,眉头紧锁,对辖下恶役的无奈,又对展望不到头的仕途绝望,他摆摆手,终是叹口气,“退下吧,李生,你去查看王衙役尸首,情况如实就让王衙役家人来领,还有,豆腐的事情不要耽搁了。”
苏溱眉头一展,眸中却难免有丝悲痛,即便衙役不反驳虐待流犯的事,摊在明面上讲了,也没人在乎流犯的命是吗?
“老爷,这不公啊!”状告的衙役不死心,“王衙役之死,就不管了吗?”
女囚胆敢杀害看管的衙役,若不重责问罪,连坐其家人,他们看管的衙役威严将会大大下降,到时还有流放生出杀害衙役的心该如何。
他连夜赶来喊冤叫屈,不仅仅是向上头禀报王衙役死讯,为的还是县令下重典,让心怀死志的流犯顾忌家人,就是寻死也不敢反抗。
“好了,不要拿这等龌龊事打搅老爷。”李生面色一厉,没好气警告,“老爷不追究,已是开恩。”
说着李生催促苏溱:“苏娘子,一同回去吧!”
“是啊!苏娘子咱们快些,不要耽搁了。”朱里正激动不已,没想到这个豆腐真的得了县令的青睐,而且这做豆腐的手艺还会被传授给附近村民。
好种得好豆,这个苏娘子也没了王衙役这个后顾之忧。
只有来报王衙役死讯的衙役,脸上神色一直未转明,他到现在还摸不到头脑,为何这个女流犯会出现在县衙后堂。
但现在苏溱有县令老爷身旁最倚重得李衙役相伴,衙役不敢上前作威作福。
再次坐上牛车,苏溱这次心情不再像来时那般沉重,又有李生在旁,回流放村也暂时不必担心会被其他衙役为难。
牛车在小路上颠簸一个时辰,红日从青山爬上,金色的曦光照耀了山间,苏溱在天大亮前回到了流放村。
她一回去,女眷们眼中迸发出惊异的光,想要跟她说王衙役已死之事,但看到苏溱身后气质精悍的陌生衙役,又缩回了身子。
苏溱冲她们摇摇头:“我知道了,别担心,没事了。”
短短十个字,让提心吊胆的女眷瞬间安心。
她们以为苏溱逃了或者死了,都跟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赵暮:“你走后,吴姑娘就...”
话未说完,一道热情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李翠花带着村里的娘子站在屋外,“苏娘子!你可得闲了?我们都是来学做豆腐的。”
话音刚落,稀稀拉拉的女子交谈声传来。
赵暮跟孩子们面面相觑:豆腐?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