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长公主府,宣平侯府是京城中最为风光的两家。
而皇城中,则是以太子为尊。
如今太子一死,六皇子成了唯一的皇嗣,老皇帝又在宫变那日后,便一直缠绵病榻,纵然御医没有明说,但众人都知,熬了许多年的老皇帝,终于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下一任皇帝,众人心知肚明最终只可能是六皇子。
前两年还不受重视,不被人瞧在眼里的容妃母子,一跃成为将来王朝的继承者。
连带着容妃的母家地位也水涨船高,容妃见大势已定,又是朝中官位空虚之时,一连强插了几个家中亲眷入朝为官。
而皇宫之外,风头最盛的便是易阳郡主府了。
众人都知易阳郡主府与六皇子关系匪浅,太子逼宫那日,能护住无辜女眷们周全,也是有恪王妃苏溱出面。
现在宫里宫外都在传,恪王妃苏溱和易阳郡主都是天命神女,所以才能护住未来的天子六皇子,才能让仙人露出神迹,有黑夜白昼的神示。
苏溱原本还想借着这些神神叨叨的谣言给傅媛造势,以便将来傅媛登基,让百姓能更快接受。
但很快苏溱发现,根本无需她再去制造舆论,无数见证过神迹的百姓见人就赞叹,而没有看到烟花的人更是添油加醋同人传播此事。
传着传着,苏溱都不是天命神女了,都变成她是仙女下凡渡劫造福百姓,那位传授她技术的仙人便是她在仙界的好友,她在人间历完劫就要重回天上。
听闻,还有些深受她制造东西恩泽的百姓,要给她立生祠,让她早日回天庭。
苏溱哭笑不得,但也随着这些谣言在民间流传。
很快,已经病入膏肓的老皇帝突然精神抖擞起来,叫了一直守在身侧的六皇子和傅媛三姐妹赏梅。
寒风萧瑟的冬日里,老皇帝支撑着枯枝般的身体坐了整整一个时辰。
所有宫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声,容妃更是紧紧盯着老皇帝,像是担心他的身子受不住,又隐隐期待些什么。
傅媛担忧的目光落到苏溱身上,苏溱抿着唇摇了摇头,傅媛顿时红了眼眶,无言地望着眼前这个近乎失了人形的老人。
“傻孩子,莫哭,人都要有这一遭的,皇爷爷已经坚持很久了,真的很累了,受不住了。”老皇帝抹干傅媛脸上的泪珠,神色平静开口。
“我知道。”傅媛嗓子像是被无形的东西堵住,心中有太多话,太多复杂的情感,只是这一刻不知该如何表达。
“皇爷爷。”傅姜傅妹也红了眼,这个有太多无奈,给她们依靠的老人,生命终究走到尽头了。
“陛下?”容妃悠悠出声,眼中有几分忐忑。
老皇帝平静的目光移到容妃身上,目光深邃复杂,终是淡淡开口,“召宗亲与九公前来。”
这话一出,容妃面上瞬间闪过狂喜,伺候在旁的宫人也是立刻小跑着往外冲,生怕慢了时辰。
苏溱跟傅媛无言立着,片刻不离候在老皇帝身旁。
很快,许是知道老皇帝虽是可能咽气,三公九卿和主要的宗亲皆是第一时间赶来,便是深居后宫的太后,也由长公主扶了过来。
所有人都静静等着暮气沉沉的老皇帝开口。
不出意外,老皇帝便是这两日的功夫,国丧之后,便是六皇子登基。
但六皇子终究年幼,又未按照一国之君培养过,皇帝必然不放心,需要重臣辅佐。
一切的一切,都要老皇帝为六皇子铺好路。
人都齐了。
老皇帝缓缓睁开眼皮,扫视过各位跟自己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臣,太了解这些人的品性,最后目光落在老态龙钟的太后身上。
“母后,儿臣的话,想来他们也是不会听进去,您原谅儿子要先走一步,还要劳累您再为媛儿多废些心思了。”
老太后已坐不直了,便是坐在软榻上,也需长公主虚虚扶着。
她的耳朵早听不清楚了,眼睛花白,此刻却奇异地听清了儿子的话,“你说,娘听着。”
殿内所有的人一时都竖起了耳朵。
老皇帝深吸了口气,仿佛这样才能从身子里抽出能量。
他伸手招来傅媛,让诸位朝中核心重臣仔仔细细看着傅媛。
“易阳郡主,朕的嫡长孙女,身份贵重,自幼聪慧过人,心思敏锐,善读书,心怀天下,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殿内的官员都静静听着,一时摸不清老皇帝为何如此夸赞傅媛,此时不该交代六皇子登基的事宜吗?
但这个关头,无人敢出言打扰皇帝的托孤。
“传朕旨意,立易阳郡主为皇太女,等朕死后荣登大宝,众卿今后都要好好辅佐皇太女,不得欺她年幼,滋生二心!”
此话一出,顿时惊起千涛骇浪。
皇太女!
从古至今,从未有过这个先河!
老皇帝是病糊涂了吗?他膝下并非没有皇子,便是没有合适的继承人,宗族之中,依旧有不少适龄的宗室子,偏偏立一个女子做女皇帝。
简直滑天下之大
稽!
一时间,没有人能接受这个结果。
便是还有些懵懂的六皇子也是不可置信瞪大眼睛看着傅媛,像是不理解傅媛比他强在哪里。
“陛下,六皇子是做错了什么吗?”容妃脸色花白,死死扒着老皇帝的手。
“陛下!您三思啊!从古至今没有女子做皇帝的,将来郡主成了亲,生了外姓的孩子,那天下不是易主了!”宗室哭喊着大叫,企图老皇帝收回成命。
“圣上,您是不是受人蛊惑了,是这个妖女吗?我就瞧她古怪,什么仙人托梦,明明是居心叵测的妖女!”有人指着苏溱鼻子大骂。
也有理智些的重臣试图劝说:“陛下,您糊涂啊!易阳郡主再聪慧,也是深闺中的女子,如何能担任大任。”
“是啊是啊郡主!当皇帝?她是女子,何况她如何懂的治国之术,懂的帝王权术!”
老皇帝强撑着眼皮望着激烈争吵抗争的宗室九卿,只是淡淡道,“媛儿懂得,她很好,很厉害,孤相信他。”
“她只是一个女子!自古以来,哪有女子做皇帝的,况且她还未满十六岁,懂的天下百姓的重任吗?有这个能力吗?”
老皇帝已有些倦了,看着争吵的重臣只觉得乏得紧,“懂的,孤的媛儿聪慧异常,十三岁就能中三甲进士,乃是我朝开科以来最年轻的三甲进士,她在良县两年做的功绩,你们都是亲口夸赞过的,将来要重要探花郎,如今她只是换回了女儿身份,便不认了吗。”
众官一时哑口无言,不知该说郡主竟然敢冒名顶替他人科考做官还是该抨击老皇帝竟敢放任傅媛如此胆大包天,不将朝廷律法放在眼里。
但是这都是老皇帝允许的,这天下都是老皇帝的。
“臣!冒死进谏!”
“臣也宁死劝说陛下!”
老皇帝疲惫地闭上眼,耳边纷扰的声音,令他有一瞬的灵魂出离。
很快,他感到指尖一暖,只见指头被一双鲜嫩的柔荑虚虚握住。
老皇帝叹了口气,就在众官以为老皇帝回听进劝言时,老皇帝无奈开口,“诸位爱卿,你们还记得为官的初衷?为自己,为家人,为家族,可有一人是想过要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的?”
“这天下是朕的天下,也是数万万百姓的天下!”
“你们做不到,六皇子也做不到,天下无人能做到,只有易阳郡主想试着为百姓做一次皇帝。”
“你们若是无法接受,那便告老还乡吧!天下有的是有志之士,为心怀百姓的皇帝效力!”
说完,老皇帝重重闭上眼,已是动了怒火。
傅媛见状,坚定地站在众官面前,直视着众人眼睛,毫不避退,“我易阳郡主对着天下苍生启示,此生都付于天下百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此生不成婚,不生子,这大魏的天下,不会落入外姓人手中!”
众官一时被镇住了。
从前没有过的事情,未来不是不能没有先例。
只是皇太女一事冲击太大了,而老皇帝和易阳郡主又如此坚定,倒叫他们不知该如何反对了。
“好了,你们怎么比我这个老太婆还古板,媛儿说能做到,你们就让她试试,这天下谁当家不是当家,百姓能过好就行了,这皇帝还能轮到你们当不成?”
这时,迷蒙着双眼的老太后缓缓出声,一锤定音,护住了傅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