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到了靠近良县的地界,傅媛才知道什么叫穷的惊心动魄。
这里地带贫瘠,遍地都是黄土高原,官路也常年无人看护,若不是当地经验老道的衙役带路,苏溱几人恐怕早迷失在这缺水干涸的土地上。
这一路走来,人烟没见到几户,苏溱几人还遇到了打劫的麻匪。
若不是护送的衙役穿着官服,傅媛又是将要上任的新县令,怕引来朝廷剿匪,恐怕就要栽在赴任的途中。
饶是如此,苏溱跟傅媛一路带来的钱财口粮还是被洗劫一空。
他们饿着肚子又行了两日,不说坐在车马上的苏溱傅媛撑不住,那些体健些的衙役都有了脱水的症状。
无法,苏溱只能摊开地图,寻找最近的城镇救急。
幸运的是在前往城镇的途中,他们遇到一户农家。
此处的百姓生活与中原不同,他们因地制宜,大多住在窑洞中,洞内冬暖夏凉,往往依山而建,不是当地人很难看出哪里有人家。
出来的是一个皮肤黢黑,嘴唇干裂的男人,身量短,却算是精悍。
他一见是穿着官服的外人叫门,立时躲回门后,警惕望着他们,“官老爷,你们可是有事?”
民怕官,历来如此。
苏溱随行的衙役又渴又饿,恨不得闯进屋子里找吃的。
“这位大哥,我们是京城去往良县的,这些衙役皆是护送我等,没有恶意,请您不要多心。”
汉子还是犹豫,目中的警惕丝毫不减。
苏溱苦笑了一下,她可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要粮食还是要水?我都没有!”汉子紧紧护着门。
谁家过日子没有存粮,早就饿红眼的衙役对视一眼,大有强行推门的意思。
“阿郎,门外是谁啊?”
这时门内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苏溱跟衙役们一愣,没想到这破窑洞里还有人。
汉子警惕地盯着他们,目中含着警告,同里头的女生说话却不自觉放软声音,“无事,是过路的行人讨吃的,我打发他们走。”
“是谁啊?要是实在可怜,就给块饼子吧!锅里还有几块饼,把我今日的口粮省下来...”
苏溱和傅媛对视一眼,心道真是个心善的女孩。
听着声音不像是年岁大的。
衙役们听到锅中还有饼,眼睛冒着绿光,恨不得推开门就吃个饱腹。
不过他们好歹还没有失去理智,这里做主的应该是探花郎君,还有那位本该安居宫廷内的郡夫人。
“将吃食拿出来,我们用东西跟你换,我家夫人乃是天子儿媳,是王爷夫人,将来必会给你们重谢。”负责保护苏溱安全的衙役舔着干燥的唇,迫不及待道。
“天子是谁?还能是比里正还大的官?”汉子还是死死扒着门,护着自己的口粮,谁知少了这口粮,会不会让他过不到收麦的日子。
衙役闻言表情空白一瞬,至死都未想到,有朝一日高高在上的天子会拿来跟里正比大小。
“天子,天子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官,你,算了,跟你说也不懂,你到底怎么样才能给我吃的,我们联系上当地府衙后,给你送米粮过来成不?”衙役已经无奈,转而换了一个话术。
“我们同行的乃是良县新夫人的县老爷,县老爷你总知道吧?比里正大多了!”
“阿郎,让他们吃吧!都是苦命人,我娘家送来的米粮还能撑一段时日,明日给娘再送些饼子去,我少吃些,没事的。”屋内又传来柔柔的女声。
听着妻子的话,守门的汉子才不情不愿转身进屋,取了五块干燥冷硬掺着糠的饼拿出,又倒了半瓦罐凉水给衙役。
这些病足有两个成年人的脸大,按照苏溱的饭量,吃上半块能顶一天饱。
但是给二十来号人分,确实少了。
但衙役们看着汉子眼巴巴的样子,也知他们再拿不出多余的粮食来,只能将糙饼分分,将就着和水咽下肚子。
便是水,也不能浪费半滴。
他们一路走来,已切身感受到这里缺水的惨状,这户人家的水,恐怕还是男主人走了许多路才打来的。
“官爷们,你们吃完便走吧,也不需你们感恩送米粮来。”屋内又传来女娘的声音。
这样知心温热的小女娘,未见到面,便让人心生好感。
衙役们纷纷表示赴任后,必会来感谢等等。
只会苏溱与傅媛在门隙中看到昏暗的窑洞床榻上,坐着一个仅用枯草遮盖的女人,她的目光明亮柔和,如同她的善良一般令人心动。
这家中仅有的一套衣物,都穿在了男人身上。
女人没有衣物蔽体,只能守在窑洞中不见人。
似是感到有人在看自己,屋子里头的女人微微抬头,目光对上她们,而后有些羞涩地垂下头。
苏溱的心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狠狠攥了一下,只觉得一股气儿喘不上来
。
她如机械版一遍遍嚼着粗糙拉嗓子的大饼,仿佛被人当头扇了几个耳光,哽咽得说不出话。
苏溱飞快将目光收回,看了眼同样脸色苍白的傅媛,让她一定不要忘记所见所闻。
“媛儿,你瞧到没有,你知道你要怎么做吗?我有时候想,若是大魏的百姓都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便是剐了我一身血肉都在所不惜。”
“大魏是昌盛繁荣的,这世间很大,但大魏是最繁华的地方了,所以像这样见不到光的贫苦,还有很多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