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对前人的认知,大多来自史书或是口口相传。
作为有数百年传承的氏族子弟,显然有比普通人精准的消息。
或许,百年前,那位垂帘听政二十年的太后,一度有机会坐上那九五之尊位置。
因为阴差阳错,局势不稳,或许是开天辟地以来,还没有女子敢肖想那个位置,她没有跨出那一步。
或许是,她只是少了那份勇气,才退而求其次,选了一个看得过眼,体内流着皇族血脉的宗室子延续自己的政治追求。
总而言之,她失败了,以最惨烈的悲剧收场。
但宗溱厄此时提起前朝宁德皇后,苏溱怎么不心惊肉跳。
傅媛的身世,只要有心,便可查到。
“太子自私薄情又无能力,做个守成之君都勉强。”宗溱厄盯着苏溱的脸,缓缓启唇。
“其实这世间,不是想要以退求全,就能明哲保身的,你跟傅媛几人能安稳活下来,何尝不是陛下暗中庇护。”
苏溱顿时惊起一身冷汗,她想到侯府中,那入了东宫,成为太子妃妾的齐姒瑜。
她的脸上,始终是有恃无恐,才会轻而易举拿傅媛几人威胁她。
等到了那太子登基,恐怕他们的命不过是上位者的一句戏言了。
是不是,她天真了。
以为自己有足够的价值,就能拿捏住上位者了。
是她太小看人性的卑劣了,若是她的存在能够挑战到上位者的权威,让她死的悄无声息,不要太简单。
“媛儿借用的身份很干净,他祖父原是我家一位管事,后来我开恩替他脱了贱籍,如今在当地也是体面人了。”
“这是他最为聪慧的孙辈,身子不大好,每日将养在府中,久不见人,比媛儿大上一岁,瞧上去身量却差不多。将来媛儿若是不想做官,寻个借口外调苦寒之地,再过几年,那孩子人也张开,只要有几分相像,便不会有人认出。”
“这便是我为媛儿寻的退路,我给她机会,三年四年,等到她大到要瞒不住了,便换回来。”
“好。”苏溱定了定心神,事已至此,再多的埋怨也无济于事。
宗溱厄敢为如此大胆行事,想来已经为傅媛打点好一切,他轻飘飘地几句身份调换,必然也安排周全了。
“你的想法我知晓了,我回去想想。”苏溱沉着脸,瞧不出心中究竟如何想的。
“苏娘子,自便了。”宗溱厄淡淡望着苏溱。
苏溱急冲冲离开,跨过门槛时,外头一阵清风拂过,她下意识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只听后头响起清洌的嗓音:“梁王幼子,帝仅存在世庶弟之子,自幼聪慧喜人,乃是帝少有喜爱的子侄。”
“数年前,陛下身子沉重,日夜拘在宫室内,便是太子都不得入内,只有梁王幼子承蒙宠爱,时常入宫侍疾。”
“那时,太子于朝堂上被陛下斥责,惶惶不可终日,没过开春,陛下身子渐好,宫内举办了一场马球赛,梁王幼子坠马而亡。”
苏溱心中一梗,只觉得汗毛倒立。
继而又听到宗溱厄说:“当年年幼的六皇子如今也九岁了,去岁开始,便时染风寒,今年开春后,已选了数次太医,锐咳不止,常伴有血。”
“——我懂得了”苏溱嘶哑着张嘴,艰难吐出这几个字。
宗溱厄是在提醒她,太子不是个能容忍的明君。
苏溱脑中又想起了她所在的世界历史上,那位天后。
则天皇帝,大名鼎鼎的武曌,我的媛儿能成为你吗?
苏溱望着浅蓝天空,心中满是不确定,她只是一个在羽翼下长大的寻常小女孩罢了。
怀着复杂的心情,时间一晃两月过去。
苏溱听到学堂送来的信儿时,只有种逃不掉的宿命感。
傅媛说过,宗先生押题押对了,那么不出意外,傅媛考中不成问题。
只是苏溱没想到,她一个区区十三岁的女孩,竟然能中一甲,多少寒门子弟寒窗苦读数十载都无法企及。
报信的宗家人看了眼周遭,压低声音,“苏娘子尽量注意些,姑娘十三岁一甲,恩科以来只有开朝时惊艳绝伦的燕郎君做到,姑娘又是寒门出生,更为扎眼,不知多少眼睛盯着,姑娘外头的宅院,您近日不要去了。”
两月前,傅媛就被宗溱厄送到了北市坊一处宅院中,那是以傅媛借用身份少年名义租赁的小宅院,身旁还带着宗溱厄特意安排的两个照顾侍童,一口平江话软糯好听,任谁见了都瞧不出端倪来。
苏溱闭了闭眼,将这报信的人当作路过的农人。
报信人见苏溱听进去了,也如路过行人般,极快溜走。
傅媛搬走后,苏溱也不是没有她的消息,为了避人耳目,他们还是会让侍候傅媛的侍童的书童前往甜品铺子买糕点,借此传递消息。
报信人走后,苏溱起身翻开一张地图,一张磨损严重的大魏地图。
苏溱缓缓执
起朱笔,沾满了墨汁,圈住了地图上一块贫寒缺水的土地。
几日后,由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开始。
由主考官,当今天子亲自出题考验,那一时风头无二的寒门进士在殿试中才思敏捷,深受圣赞。
又因年小貌俊,被天子钦点探花。
一时,整个京城上至百官,下至贩夫走卒,皆是谈论这位十三岁小探花。
更有家中有适龄未婚的氏族,起了拉拢这位前途无量的小探花的心思,托人前往姑苏打探探花郎家中底细。
可惜下人连夜兼程回来,告知的却是探花郎年幼就与一位乡下农女订婚...
就在所有人都等着探花郎前程似锦,展露锋芒时。
探花郎却主动请旨,去了西北那贫穷之地,当一介不起眼的地方父母官。
“糊涂啊!自毁前程!”
“我瞧着这小探花不过十三,历练几年回来,也不打紧。”
“只有想方设法留在京中为官的,哪有主动请缨外调,出去容易回来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