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逐渐升起,气温攀升,空气中隐约可见阵阵热浪。
旁边号舍传来窸窸窣窣之声,许多考生受不住热,纷纷褪去外衫。杜长兰也不例外。 只是收效甚微,豆大的汗珠砸落,洇湿在洁白的答卷上,仿佛被烫伤般晕出一个小团。 这张答卷废了。 杜长兰眉头微蹙,他搁下笔起身,用方正的汗巾擦脸,顿时湿了大半。 他往外瞧去,九天之上,一轮圆日耀眼刺目,无穷无尽的散发热意。 太热了。 杜长兰擦擦额头的汗,他能受住热,可这汗水却非他能控制。 他来回踱步,少顷有了主意。杜长兰重新坐回书桌前,脊背挺直,连头首也保持一条直线位置。不再似之前那般伏案写作。 果然他坐的笔直后,汗水顺着杜长兰的下颌一路洇进衣领中,再无一滴汗珠胡乱挥洒。 他这个坐姿很快引起考官们注意,一行人驻足在杜长兰身前,眼前的青年眼睑低垂,似行云流水般顺畅作答。主考官看了一会儿,又见青年额上,面颊的汗水顺着下颌,滑过脖颈悉数汇进衣衫中,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主考官离开后,杜长兰明显听见左右两侧的呼气声。他摇摇头。 既是参加乡试,必是秀才了,不过是考官们围观须臾便如此紧张,心理素质不太行啊。 他压下杂念,专心答题。 对面的苏覃同杜长兰遇见同样的麻烦,正犹豫是否在头上系布巾子时,瞄见杜长兰的坐姿,顿时眼前一亮。 日头逐渐迁移至西斜,天边一层层渲染的晚霞艳丽似霜林。贡院上空也升起袅袅青烟,四下弥散开一股肉干混合米粥的香气。 杜长兰搁下笔,吹干答卷上的墨迹,将书桌上所有纸张分门别类整理,妥善放进书箱,再以油布封之。 此时他才向官兵讨水,点燃五更鸡,黄橙橙的火焰跳跃着,盛夏天热,不多时炉子里的清水咕噜咕噜冒泡。 杜长兰将拇指大小的面块丢进去,撒些许细盐,不多时表层浮起白白胖胖的小面片儿,灼人的水汽呼哧呼哧扑面来,似在催促。 号舍里热的厉害,杜长兰垂首舀面片儿的功夫,几颗汗珠又砸落进去。 “今晚这面汤委实咸了。”他咕哝一句,把自己逗笑了。 面片儿是今年新收的麦子所做,还带有小麦的香气,可惜味道终究是淡了些,尤其还是酷暑时候。 胃里有了东西,杜长兰浑身又被激发出一阵汗,他打开折扇用力扇了扇,可惜无甚效用。 他叹了口气,索性静坐默念经史,日头落下天边之际,杜长兰拉响铃入茅厕。 他地处贡院中心,无论去哪处茅房都使得,前往西北角竟见面色发青的陆元鸿。 陆元鸿:qaq 杜长兰深表同情,隔着数步距离,他都嗅闻到了那令人作呕的气氛。然而这才第一天。 杜长兰飞快进去,以更快速度出来,官兵都愣了愣。 考场的茅房一直是洁癖星人的地 狱。 回去后,杜长兰又同官兵要了一盆水,面巾浸水简单擦洗,才躺在木板床上歇息。 他今日状态佳,一日便做了一日半的题量。如此一来他有更多时间检查答卷,进而整改。 次日天边亮出鱼肚白,杜长兰适时睁眼,他简单清理后,硬着头皮小解。发现茅房的臭味散了许多,估摸是昨儿夜里清理过。 杜长兰此刻对主考官的好感达到最高。 回去后杜长兰答题如飞,算术题没有卡顿,只在诗赋题停留片刻。 这就不得不提严奉若,杜长兰在现代哪里学过什么作诗,也无甚兴趣,穿越后全靠严奉若帮他恶补。 奉若兄好人,感谢奉若兄。 第一场考试结束,官兵收走所有纸张,考生们这才能在贡院的巷道里活动。 宋越寻着杜长兰,他虽有些狼狈,但状态还不错,刚要同杜长兰说什么,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 “在下苏覃,观兄台气度不凡,不知兄台是哪里的考生。()?()” 杜长兰微讶。 宋越惊讶的看着两人,杜长兰道:“我是若河县的杜长兰。()?()” “竟是杜院首,真是风度翩翩。()?()” 杜长兰:“苏兄谬赞了。?()???#?#??()?()” 苏覃笑道:“还得感谢杜兄给的灵感,让在下省了一桩麻烦。只是不知乡试前,为何没看见杜兄出来走动。” 否则他也不会认不出人。 杜长兰道:“乡试乃大事,在下并无万全把握,是以在院里温习。” “原来如此。”苏覃道。 两人又寒暄会儿,杜长兰寻了个由头走人,一扭身就看到不远处的陆元鸿陆文英和崔遥。 短短三日,陆元鸿疲惫渐浓,崔遥拿着药油在他太阳穴涂抹。 杜长兰上前:“怎么样?” 陆元鸿皱着眉,“泛恶心。” 近两千人的考生,贡院里只两个茅房,饶是主考官吩咐人将茅房打理得勤,但那么多人排泄,一天一次,一个茅房也是九百多次了。 崔遥挠了挠脸,也想不出好法子。杜长兰道:“如果撑不住就弃了,你还年轻,往后还有很多机会。”
宋越和崔遥不敢置信的望着杜长兰,这可是三年一次的乡试,怎么能因为这种事放弃…… 额…设身处地一想,他们又觉得放弃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实在太恶心。 杜长兰拍拍陆元鸿的肩膀:“不要强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若是强行撑下去,陆元鸿对乡试有了心理阴影,那就得不偿失了。 陆元鸿感激的看了杜长兰一眼,“我知道了。” 很快第二场考试,考策论和诗赋,占比8:2。 杜长兰照旧先阅题,通篇看下来,策论题几乎都是围绕民生国情。 第一道策论题:“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这段话出自儒家《尚书·五子之歌》,字面意思就是百姓是国家的根基,百姓生活安平,国家才会安宁。 讲述大禹建 夏朝,经过儿子‘启’的时代,最后毁在孙子‘太康’手中,即太康失国。 太康被赶出国土,日夜在黄河边徘徊,咏歌抒情: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后战国孟子提出民贵君轻的理念,也是延续此。 杜长兰缓缓磨墨,心中有个大概章程,随后提笔作答。 天气愈发热了。 第五日晌午,陆元鸿再也坚持不住,他放弃了。 主考官派人将陆元鸿单独隔开。 日落黄昏,杜长兰照旧将所有纸张放进书箱,他对面的考生,包括苏覃都认为杜长兰太过小心。 这天色看着也知道不会下雨。 杜长兰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也不在乎。他简单洗漱后歇下。次日继续答题。 如今杜长兰基本摸清主考官的性格了,这位主考官心中,百姓有很重的分量,以人为本,所以他看着诗赋题:“泛舟水上”。
杜长兰没有选择写景,更没有写泛舟水上如何惬意。而是隐喻民为水,君为舟作诗。 待第二场考试结束,杜长兰的状态还不错,只是衣服有了味道。 众人在巷道相遇,简直是臭味相投。 反而是崔遥离医棚近,身上沾染药材的味道,不算太臭。 众人在一处讨论,目光却齐齐看着杜长兰。 杜长兰无奈:“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答案。” 陆文英问:“最后的诗赋题,你如何作答的?” 宋越和崔遥目不转睛的盯着杜长兰。 杜长兰只好道来,陆文英松了口气,他同杜长兰答的差不离。 崔遥和宋越白了脸,他们纯写景去了。 杜长兰安抚他们:“不妨事,写景也没有大错,算个中规中矩。” 两人脸色这才好一点。 后续崔遥他们还要问,杜长兰却什么都不肯说了。这两人的心理素质实在一般,杜长兰若真道来,后续还考不考了。 第七日一早,官兵发放题卷。杜长兰在等候的功夫忽闻扑棱翅膀的声音。 一抬头看见一只八哥被当场射杀。当真是严防死守,别说鸟,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这一出像一记无形警钟,敲在众人心头。不过众人畏惧同时,也庆幸贡院管得严。 杜长兰看着题卷,第三场考律法,杂文和经义。 算不得难。 杜长兰心里有了底,晌午同官兵买了两个蒸饼,已经第七日,杜长兰放弃自己做饭,他每日仅仅烧些热水饮用,清理。 乏累时在号舍踱步,方寸之地,其实也差不多是原地打转。 忽然一阵风吹来,很是凉爽。杜长兰下意识抬头看天,天空湛蓝如洗,亮堂堂的叫人心里舒畅,那一缕一缕絮状的云像一把小勾子,有趣得紧。 但杜长兰眉头微蹙,想起某地俗言:天上钩钩云,地上雨淋淋。因此今日未至酉时,他已经停笔作答。将所有题卷答卷和草稿纸装箱封存。 对面的苏覃适时抬头,诧异杜长兰的行为,天空无雨,杜长兰也太小心了。 不过杜长兰不是第一天这么做,苏覃本来不想理会,但吃了晚饭后莫名还是跟着杜长兰学。 谁知他刚弄好,豆大的雨珠稀里哗啦砸来,众人没个防备,叫斜飞的雨珠打湿答卷,有考生哀嚎不已,又迅速压了下去。 崔遥开始还记得杜长兰的叮嘱,后面考着考着给忘了,想着天一直晴着,估摸不会下雨。 这场雨突如其来,又异常猛烈,崔遥心中也是慌乱不已。但他旁边有棵树,帮他缓了一阵,所以崔遥是有惊无险。 他抚了抚心口,念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雨珠噼里啪啦敲打号舍,天地间一片哗想,杜长兰坐在床板上,唯恐漏雨。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这种事情没有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文,今天别等了。感谢在2023-09-2700:57:14~2023-09-2723:3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lqueen115瓶;糕糕糕5瓶;山今先生2瓶;紫、林歌、暖融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