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人?”辛菱手中空空,杜大人人呢?
旁边人向辛菱身后指了指,杜长兰身影如箭飞射而出,当他跨过大门,看见石狮子跟前的熟悉身影时,快步上前将人拥入怀中,商队其他人侧身,望天,俯地者皆有,有志一同避开二人。
莫十七面上一热,忙不迭推他,耳边却传来热息:“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忘记过我。”
莫十七的手顿住,尴尬的悬在半空,她仿佛置身一个火炉,热意细密绵延的包裹她。融化她强装的冷硬,整个人都松缓下来。
她很留恋这个怀抱,但是,她与杜长兰身份地位悬殊,这个男人的怀抱终究不是她的归处。
莫十七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推开杜长兰:“杜大人,好久不见。”
她语气有礼又疏离,杜长兰迟疑唤:“十七?”
莫十七微微一笑:“杜大人对十七的恩情,十七谨记在心,今日略尽绵力,还望杜大人收纳。”
华叔心下叹息,他曾在覃城见过杜大人为十七担惊受怕,为十七失控,如今再相逢,杜大人待十七仍如过往,哪怕不念及杜大人的身份才干,只这份对十七始终不变的心,也是良人了。
他不明白十七为何要将杜大人推开,若是舍不得商队,十七大可坐镇后方,也省得受奔波之苦。且瞧那些官夫人也有自己的良田铺子,差不离。
千金易得,良人难觅。十七糊涂啊。
华叔心中转过许多念头,为莫十七暗暗着急,而当事二人则在进入公事公办的交接。
莫十七在上京设有自己的据点,经过之前吃亏,如今她秘密私设几处,彼此之间并无知晓。狡兔三窟,不外如是。
简短交谈后,莫十七留下药材,欲带人离去,却被杜长兰叫住:“你不去看看蕴儿吗?”
杜长兰温声道:“他白日里转醒了。”
莫十七抿了抿唇,还欲拒绝,手腕却传来握力,下一刻她被强行带入府中。
辛菱立刻迎了上来,亲热道:“十七,你瘦了。”
他跟在莫十七身边碎碎念,“我知道商队很赚钱,可那多危险,风里来雨里去,防狼防虎防贼寇,还是大人身边好。”
杜长兰嘴角不受控制翘起,第一次觉得辛菱小嘴叭叭忒动听。
好小子,会云多云。
杜长兰故意放缓速度,辛菱不觉,莫十七第一时间察觉了,正疑惑着,又听辛菱念叨:“十七,杜大人宽厚又温和,只要有才,杜大人就愿意提携。你看我之前还是买来的下人,后来跟着杜大人赴任,我和我爹立功后,杜大人就将卖身契还了我们,还给我们一家恢复良籍。”
“再看你。”辛菱说到兴起,拉住莫十七的手,“你看你这六品护卫的官职,是不是很神气,你跟在杜大人身边,只要你立功,杜大人一定为你请功,往后说不得还能当将……参将呢。”辛菱心中一紧,还好自己机灵及时改口。不然就真吹牛了。
风铃虽然不了解莫十七,但却很赞同辛菱的话。
杜大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大人,只要他们不生祸心,杜大人便待他们如春风,从不打压他们,反而多有指点和提携。
辛菱对莫十七道出种种好处,突出中心思想,跟着杜大人绝对有前途。虽然没有商队来钱多咳咳。
说话的功夫他们抵达正院。崔遥正为蕴儿熬药汤,见他们来了,只草草打了个招呼。
杜长兰偏头对莫十七道:“咱们先去套一层罩衣。”
虞蕴还在昏睡,他们绕过屏风,看见少年苍白的容颜。
莫十七心中松了口气,少年虽是憔悴,可不发热便是极好的。忽的,她视线一偏,在少年露出的手腕看见红痕,还未细问,便听身侧人道:“那是蕴儿染上鼠疫,初期的并发症,治疗及时,蕴儿身上不会留下痕迹。”
莫十七点点头,略有尴尬的收回视线。
适时崔遥熬好药浴进屋,药汤倒进木桶发出哗哗水声,眨眼功夫,杜长兰剥去少年外衫,放入药汤中。
白太医等人陆续而入,为少年伴以针灸,杜长兰和莫十七退至角落,屋内狭窄,天色又昏暗,莫十七后脚跟碰着条几,身形踉跄,没有预料之中的磕碰,反而落入一个宽厚怀抱中。
“小心。”杜长兰扶正她,莫十七垂下眼,避开杜长兰的目光。
此时少年发出一声闷哼,莫十七顿时移了注意力,一刻钟后,少年缓缓睁开眼,双眸映出莫十七的目光时,明显愣了愣,哑声道:“你……”
他眼珠上移,漫漫星火中与杜长兰四目相接,杜长兰朝他弯眸一笑。
虞蕴也忍不住心生喜悦,视线回落眼前的女子身上,双唇蠕动,唤了一声“十七”。
莫十七颔首应下,她宽慰少年,道少年已经大好了,不日便能痊愈。
杜长兰跟着附和,他看着十七的后脑勺,想起什么,朝少年眨眨眼道:“你快些好起来,否则姜家姑娘真要哭红了眼。”
虞蕴瞳孔一缩,乏力的身子不知从
何处涌来力量,俯身前倾,带动周身药汤晃荡,被白太医按回去还不老实,急急的望向杜长兰。
“姜姑娘没事,你别担心。”杜长兰笑道,将姜绥给的东西一一道来,末了揶揄道:“她一名闺阁女子,掏出数万两财物,真叫人咋舌。”
“她…”少年蹙着眉,全身用力连指尖都绷紧了,挤出一句完整的话:“她胡闹。”
姜绥带出这般多银钱,叫家人发现必然重罚。
虞蕴焦急不已,巴巴望着杜长兰:“钱还她…姜绥。”
杜长兰抱臂揶揄:“可是,我已经收下了。”见少年急的冒汗了,他笑道:“别担心,偌大一个国公府能叫她带出财物,本就是国公府放任。哪怕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能罚了姜三姑娘。”
杜长兰没明说的是,这是国公府对虞蕴示好,但又不好做的太过,便借姜绥之手。
虞蕴这才缓了情绪,心道姜绥真是胆大妄为,没有他看顾,姜绥还不知要闯出什么祸。
虞蕴心里惦记着事,后续大口饮下药歇下,白太医为他诊脉,心中惊异。
少年的脉搏不复先时微弱,徐徐跳动,可白日里分明还……
白太医想起药浴时杜长兰同少年的交谈,无语静默,少顷轻笑着摇了摇头。
少年人的情意真叫人捉摸不定。
正屋外,莫十七向二人提出告辞,却被杜长兰唤住:“有件事,我想同你们商量。”
谷穗将一行人引去偏院,奉上茶水点心,莫十七无意瞥了一眼,目光一凝,这些点心悉数是她喜爱的。
杜长兰恍若未觉,娓娓道出心中所想,崔遥无意识咬了一口点心,含糊道:“我无所谓,但传出去未必有人信。”
五皇子和丽娘想将杜长兰冠上“灾星”名头,杜长兰便要造一个“福星”,况且崔遥一直以来运气确实不错。
这事还得莫十七配合。
莫十七正色道:“杜大人于我有恩,但有吩咐,无所不从。”
崔遥眉头微蹙,十七这话听着生疏了,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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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天边泛起青白,北面最外层的胡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蹑手蹑脚的朝外去。半路却被人叫住,“小豆子,你上哪去?”
小姑娘杵在原地不吭声,大娘叹气:“你别废力气了,药铺里治瘟疫的药都空了,你去了也是白跑一趟。如果被巡逻官兵抓住,当心被驱逐出城。”
他们这块暂时被封锁,一旦瘟疫加重,他们都得被撵出城,住过的地方也会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住所不再,人又何存?
大娘对她招招手:“小豆子,听伯娘的,快回家去。”
然而小姑娘头一扭,大步跑出了胡同,徒留大娘呼唤。
小豆子一路避着人走,远远看见巡逻官兵便躲了起来。
如今二皇子染疫,五皇子困于谣言,其他皇子躲避不及,天子授意下,三位首辅出面处理此事。
不过小半日便迅速控制上京局势,只是城中治疫药材短缺,外地一时半会儿运送不来,这一耽搁恐是坏事。
是以三位首辅出现分歧,刘首辅主张将染疫的百姓即使刻驱逐,但申首辅和于首辅却不赞同。
当下驱逐染疫百姓,必然引发动乱,届时染疫百姓四处躲藏,反而导致疫病飞快传染,才是真正的不可控。
上层官员的想法,寻常百姓不得而知。小豆子也不明白外面的事情,她只是想去药铺买药,她想救她的娘亲和弟弟。
然而她扑了空,药铺里只零散摆着些药材,几乎叫人搬空,药童也无可奈何,对小豆子道:“你回去吧,其他药铺也没药了。”
他见小豆子始终不言,抿了抿唇,低声道:“路上买点吃的,别饿着……”后面的话药童隐去了,让小豆子别做无用功,临死前吃顿饱饭也算安慰了。
小豆子摇摇头,又将手中铜板递出去,被药童推开。
“快走吧,别留在这儿了。”小姑娘被推搡出了铺子,她望着药铺大门,无声流泪。
她身侧经过更多人,重复她的经历,有人默默垂泪,有人歇斯底里,有人满脸麻木。
而在此刻,一行马队缓缓而来,小豆子永远记得那一天,明媚的日光下,来人一身青袍,朝众人挥手:“治疫的药材来了,现下去药铺外排队。”
那一刻,众人仿佛听到了天籁。
上京各大药铺迅速补货,药铺外,人们排起长龙。官兵在侧维持秩序,迅速稳定局势。
而伴着治疫药材传进各家各户,还有崔遥祈求上苍,天降商队的传奇事迹。
上京百姓彻底记住了那名青袍青年,那位“福星”。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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