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长兰正色道:“杜某愚钝,还请国丈爷明言。”
葛国丈并未直言,而是道出上京爆发瘟疫的具体日子,以及之后星象。
杜长兰方才在殿外对二皇子道:‘大承人才济济’并非胡言,官职有限,朝廷以科举取仕,拦截一部分‘偏科生’。
其中心思活络者,或投身权贵,或归居地方。葛府自然也收拢了门客,其中便有观星者。
在瘟疫爆发之后不久,天生异象。
杜长兰剑眉紧蹙:“月入太微垣……”
科举取仕,习四书五经,《周易》便是其一,观天文通星象。杜长兰自然不会陌生。
‘月入太微垣,有臣恶之。’此乃反臣之象,于国不利。
葛国丈非是无的放矢之人,联系对方方才所言,杜长兰眸光一颤。
这天象中的反臣,不会指他吧?!
凭空背上一口大黑锅,杜长兰也泄露了一丝情绪,被葛国丈捕捉。
葛国丈低咳一声,拉过杜长兰的注意力:“你可知钦天监如何说?”
杜长兰等待葛国丈下文,但他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在杜长兰的目光下,葛国丈唇角微翘,“月入太微垣,有臣恶之,匿东方。”
杜长兰:………
覃州位处大承东部,更具体一点是在东部偏北一些。
杜长兰感觉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瞎说八道,胡言乱语。”杜长兰狠狠斥道。
什么狗屁天象,封建迷信不可取,要相信科学。他怎么可能造反,就算要造反也该是金指挥……
“操——”杜长兰破口大骂,将葛国丈都惊住了,不敢相信方才的秽言出自杜长兰之口,这可是天子钦点的状元。
杜长兰脸色阴晴不定,上演一场无声大戏。半晌,他单手撑额,浑身上下都透出疲惫。
这个劫,他就躲不过了是吧。
当初他为了避开天家恩怨,不愿大承内乱,也不欲做炮灰,将覃州铁矿一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知道兜兜转转,最后扣给他一个更大的锅。一瞬间,杜长兰都要以为老天在玩他了。
他郁闷的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哝道:这天象还真踏马有点东西。
葛国丈淡淡瞥杜长兰一眼,明知故问:“内里莫非还有什么缘由?”
杜长兰一口饮尽茶水,不答反问:“不知国丈爷如何救杜某?”
瘟疫,天象,他被天子召回京述职,一件接一件,天子显然是疑心他了。
如此天子擢升杜长兰为右佥都御史一职,恐怕不是奖赏,而是悬在杜长兰头上的刀。
因佥都御史隶属都察院,纠察百官,明辨冤情,与御史性质相似,但权柄更甚。这个官职易滋生矛盾,喝水说话的功夫或许就与人结仇结怨。后期天子下定决心要除他,可预想到,会有连绵不绝的官员上赶着冲锋。
葛国丈扫了杜长兰一眼,他也提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救你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嘉帝
上了年岁,一旦疑心落下,只会愈演愈烈。杜长兰想活命,从始至终都只有一条路可走。
杜长兰摩挲杯盏,见葛国丈抬手指天,又摆了摆手。
嘉帝容不下杜长兰,就换一个容得下杜长兰的人。
杜长兰轻笑一声,“我记得,国丈爷素来排斥杜某。()?()”
这般要人头搬家的大事,葛国丈居然会来找他?
杜长兰将双方表面友好的遮羞布掀起,露出丑陋的内里。
四下寂静无声,连鸟鸣也不闻,在杜长兰看不见的地方,皆有暗卫把守,连只苍蝇也飞不进。
在如此安静的环境,葛国丈的叹息被无限放大。
“三年了,少年人的情感再浓烈,三年也该淡了。?()??#?#??()?()”
甚至算上杜长兰营救大公主母子的时间,杜长兰与蕴儿这对养父子分开近四年。
期间葛府和嘉帝对蕴儿疼爱有加,少年也对他们亲近有礼。然而一旦涉及杜长兰,蕴儿又会毫不犹豫奔向杜长兰。
“老夫欣赏你的才干,却委实憎恶你。()?()”
杜长兰笑眯眯道:“杜某也不太喜欢古板刻薄的老头儿。()?()”
一句话气的葛国丈吹胡子瞪眼。
杜长兰脸上笑意愈发大了,眉眼都浸着喜意,连水喝着都觉出甜。
从前看在蕴儿面子,让让老人家。既然葛老先生率先“坦诚以待”,杜长兰这个后生自然是效仿之。
葛国丈胸膛起伏不定,少顷冷嗤一声:“死到临头还耍嘴上功夫。”
杜长兰眉眼弯弯:“国丈爷这不是来救杜某了。”
葛国丈:
葛国丈终于意识到,在唇舌之间他是压根占不到便宜,只能心中斥责杜长兰没上没下,目无尊长。
他平复情绪,又恢复沉稳严肃的模样,对
杜长兰意味深长道:“人需自救,方能得救。”
杜长兰赴任三年,各方势力也在留意他,葛国丈不得不承认,杜长兰是一个罕见的异才。蕴儿若有杜长兰相助,离那个位置必能更近一步。
纵使天子立下太子又如何,从古至今的废太子不下一掌之数。从他查出蕴儿身份的那一刻,他心里便动了念头。
只是从前杜长兰的选择更多,又滑溜的像条鱼,葛老也不能猜出杜长兰心中所想。
如今杜长兰被天象所累,为了活命,也会主动卷入夺嫡之争。
杜长兰叹了口气,开门见山道:“国丈爷,你怎么确定我一定会选蕴儿,而不是旁人。”
亲生父子都有可能反目成仇,更遑论养父子。
葛国丈心中并没有底气,面上却看不出异样:“几位皇子中,二皇子,五皇子最有几率登顶大位,你已经得罪五皇子,不可能投其名下。二皇子心性宽厚,若登位也不会计较这些小事。”但二皇子与杜长兰关系平平,杜长兰何不扶持更有情分的蕴儿?
纵使蕴儿夺嫡失败,二皇子也不会太为难他们,终归是有退路。若是侥幸成功,那便是泼天富贵。
杜长兰晃着手中杯盏,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模糊了他的面容。他听见自己的声
音响起:“杜某何时得罪五皇子了?()?()”
葛国丈道:“覃州,铁矿。8()_[(.)]8?8。?。?8()?()”
杜长兰手上动作一顿,抬眸看向葛国丈,两人四目相对,谁也不避让谁。
葛国丈道:“在你上奏覃州发现铁矿前后,王磐秘密离开上京,之后辗转各地,向覃州送去大笔银钱。()?()”
‘原来如此。’杜长兰心道。王磐特意去其他地方转一圈,便是想匿去踪迹,没想到还是叫葛国丈给察觉了。如今倒是给杜长兰解惑了,也叫杜长兰猜出此番又是瘟疫又是天象,是谁在针对他。
还有谁比皇子更了解皇帝,比杜长兰的仇人更了解杜长兰的冤枉?
葛国丈不知杜长兰短短一瞬间,将整件事猜出了七八分。他还以为杜长兰在震惊他的手段和洞察力。葛国丈轻飘飘睨了杜长兰一眼,捋着胡须冷笑,道出他心中另一个猜测:“其中一部分银子,想来是入了你的私库罢,杜大人。()?()”
杜长兰眉毛微挑,看向葛国丈的目光中透出惊异,葛国丈享受杜长兰的视线:年轻人,老夫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杜长兰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葛国丈顿时垮了脸,阴沉沉瞪着杜长兰,“言行无状,傲慢不逊。”
杜长兰照单全收,他这敷衍之态,又将葛老气了个够呛。
葛国丈心中愤愤:他果然厌恶杜长兰。
葛国丈单方面与杜长兰僵持一会儿,又继续之前的话题,杜长兰与五皇子结怨,必不能投入五皇子门下。至于九皇子,先时白狐一事基本是废了,不提也罢。
而在二皇子和蕴儿之间,杜长兰会选谁,葛国丈委实也拿捏不准。
蕴儿心中有杜长兰这个养父,且份量不轻。但杜长兰心中又如何想的?
男人对没有血缘的孩子,终究是无情冷酷。
面对葛国丈直白的质问,杜长兰一时无言,这令葛国丈心中惊慌,又生出一股巨大的被背叛的恼怒。
杜长兰当真未想过扶蕴儿上位!这个薄情无义的人。
葛国丈怒道:“枉蕴儿待你如亲父。但在你心中,他或许早就与陌路人没甚分别了。”
杜长兰:………
杜长兰感觉本就发胀的脑子隐隐作痛,他抬手止了葛国丈后面的话,道:“此事你可有向蕴儿透露过口风?”
葛国丈神情一滞,沉默不语。
杜长兰叹道:“我们私下谋划一切,会吓到蕴儿。”
“先寻个合适时机,探探蕴儿的口风罢。不管如何,我都会护他无忧一生。”杜长兰给葛国丈吃了一颗定心丸,之后二人又说了会子话,杜长兰便从后门离去,与杜府马车里的假·杜长兰换回来,径直回家。
辛菱赶着车,大气不敢出。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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