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暮云合璧,街上的人流淡去,茶肆酒楼反而人群如簇。
一辆马车在状元楼门前停下,崔遥从车内下来,被夜风一吹冻了个哆嗦。
他撇撇嘴:真不乐意两级了。
崔家族兄笑着拍拍他的肩:“去罢,我在外面等你。”
崔遥径直上二楼,雅间内已经有几人了,他刚进去就被人捉着说话,方员外郎句句带刺,听的崔遥恨不得当场翻白眼。
好在一刻钟后,其他人到场,众人朝寿星敬酒祝贺,方员外郎看向崔遥:“听闻崔主事与杜状元同乡同窗,多年好友,如今仍是住在一处,崔主事能与杜状元亲密来往,想来文采与杜状元在伯仲之间,不若请崔主事作一首贺寿诗热闹一下。”
崔遥直白道:“我不擅长作诗。”
“崔主事谦虚了。不提你与杜状元的交情,就凭你一路考上进士,才华便弱不了。”方员外郎向两侧同僚看去,试图引起共鸣,他笑道:“总不能崔主事一路凭运气吧哈哈哈……”
崔遥心想:老登你还真说对了。
在方员外郎步步紧逼下,崔遥在作诗和作对之间,选择了做法,只见青年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露出脖子上的拇指小牌。
他道:“不瞒诸位,我老家有一座庙十分灵验,这块牌子就是我家里人去求的。保佑我事事顺利。”
虽然话题跳跃,但神佛之事也引人好奇。
寿星公一时也错,旁人科考凭真才实学,我至少有一半运气成分。”
众人脑袋上浮现一个具象化问号。
崔遥就将他这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一一道来,他家中宽裕,家人和睦,年少时有父兄看顾,念学后有良师教导,被人奚落后有益友拉拔他奋起,此后科考更是一路顺遂。
最离谱的是崔遥在乡试中落位最后一名,却敢参加之后的春闱,本是落榜无疑,却撞上春闱舞弊案重考,复试精简题量后又瞎猫碰上死耗子,以最后一名擦线过。
这特么是菩萨亲儿子了?!!
众人瞠目结舌,犹如听大戏。上一个这么曲折的故事,还是陷入杀人案的嫌疑人竟是流落民间的小皇孙,这才得到公正审理,还了清白。
但是蕴殿下的离奇经历太有局限性,众人没胆子代入。
可崔遥不同,这小子就是寻常的小户子弟,头脑也并不十分聪明,性格也不温和,才学平平,可就是凭着逆天的好运气与他们平起平坐。
他爹的,真嫉妒!
雅间内的气氛飞转,连寿星本人也同崔遥问起白雀庙相关,压根不在意自己过生辰。
“这庙里菩萨真有那么灵验?”
崔遥起身离开桌旁几步,转了两圈:“诸位且看我就是了。”
众人:艹!!
崔遥笑盈盈坐回来,又同众人道:“殿试上我仍是最后一名,入不得翰林院,因此我要么外放县令,要么在六部谋
事,
其他人还在犹豫不决,
我就入了工部做主事。”
这下众人已是信了七八成,
连当初崔大郎使银子打点的工部里的几人,
明知内情也不免恍惚。
寿星公吴郎中摸着小牌若有所思,他将小牌还给崔遥,崔遥刚要接,另一位主事提出观摩。
崔遥大方道:“看吧看吧,大好日子,我也散散喜气。”
方员外郎冷哼:“吴大人才是今日寿星,他还未开口,哪轮得你抢风头,不自量力。”
崔遥“啊”了一声,挠挠脸,赶紧对吴郎中拱手作揖,嘴上道:“下官知错,下官不散了,不散了。”
众人脸色一变,吴郎中捋了捋胡须,皮笑肉不笑的睨了方员外郎一眼,“小崔年轻后生,性子爽快也是人之常情,方员外郎不要太过苛刻。”
方员外郎心头一咯噔,吴郎中唤崔遥小崔,又夸崔遥性子爽快,却唤他官名,亲疏远近,顿时可见。
吴郎中笑着安抚崔遥:“你是个有福气的,今儿老夫生辰,便厚着脸皮沾你些光了哈哈。”
其他官员跟着附和。
崔遥眉眼重新带了笑:“大人客气,其实我这点福气跟庙里菩萨完全比不得哩。”
他端起手边半盏温酒一口饮尽,眨眼间面上泛红,双眼涣散,由衷感慨道:“我入工部主事后,我大兄放心不下我,于是同长兰和文英一起筹钱买了院子,不必令我焦虑生计……”
崔遥吧啦吧啦一通,吴郎中干咳一声,想暗示崔遥别说了,崔遥旁边两位主事都快嫉妒的面目全非了。
然而青年醉酒后哪管那么多,一骨碌道:“如今我好友在侧,只待娶一位贤妻,生几个娃娃,这日子再是美满不过了。”
他心中畅快,嘴角都快咧耳根了。吴郎中他们这些在上京打拼多年的老人还好,已经置办了家业。
但年轻主事和几名员外郎,尤以方员外郎为最,心里的酸水都快翻天了。
吴郎中打了个
圆场,然而气氛仍是不高,忽然崔遥怪叫一声,“我的牌子呢,没了牌子菩萨咋保佑我。”
他挨个询问,一名主事恋恋不舍的把小牌还给崔遥。崔遥宝贝的系在自己脖子上,又按了按衣领,嘿嘿傻笑:“今年我给家里捎信,让他们别忘了给菩萨上香。不然菩萨怪罪怎么办。”
吴郎中闻言,心里一动。
一名员外郎笑道:“吃菜吃菜,待会儿就凉了。”
方员外郎心不在焉的夹了一个鸡腿,谁知刚要放进碗里时,鸡腿突然从筷间滑落,砸到他身上。
方员外郎瞬间跳起,旁边人正要安慰,雅间内却传来爆笑声:“鸡飞狗跳了哈哈哈——”
众人:………
方员外郎怒火中烧,“崔遥,你放肆!”
崔遥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唤他,四下张望,“谁啊,谁叫小爷。”
吴郎中努力挤出一个笑,道:“小崔不胜酒力,分明是醉了,方员外郎莫与他计较了。”
“我没醉!”崔遥大声反驳,他拿起旁边人的一盏满满的酒,摇摇晃晃
:“我…我还能喝。()?()”
“你别喝了。()?()”
邻座主事无奈的搀扶他,崔遥却一把挥开:“别扒拉我。()?()”
他踉跄着朝方员外郎行去,嘟嘟囔囔:“我要给寿星公敬酒。∵[(.)]∵◣∵.の.の∵()?()”
众人无语:你走错了。。。
有人好心提醒他,崔遥吸了吸鼻子,哼哼道:“怎么走错了呢,不能啊,谁那么讨厌伪装吴大人哄我,不要脸。”
“崔遥你……”方员外郎刚要暴起又被同僚拉住。
雅间内气氛尴尬不已,众人竭力打圆场,那厢醉酒的崔遥围着桌子一圈,终于行至吴郎中面前,咧嘴一笑:“祝吴大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吴郎中眉眼舒展,很是乐意崔遥对他的祝福。
“敬大人!”崔遥举着酒盏欲饮,谁知用力过大,酒水越过崔遥肩膀泼向后方,众人眼睁睁看着酒水划过弧线越过桌沿,精准无误的浇了方员外郎满头满脸。
众人:???
众人:!!!
方员外郎闭着眼,酒水顺着他扭曲的脸淅淅沥沥落下,他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双目猩红:“竖子尔敢!!”
雅间内叮呤当啷,碗碟碎了一地,最后众人散去时,吴郎中面如锅底。
方员外郎恨道:姓崔的运气到头了,得罪了吴郎中和一干同僚,别说再往上升,能不能保住主事的官职都未可知。
然而次日,方员外郎因为左脚先入朝房被上峰当众呵斥。
因为方员外郎太过惊讶,以至于挤压了愤怒的情绪,他一时没回过神,直到回到自己工位,方员外郎才惊觉自己被针对了,顿时冷汗涔涔。
他想不明白缘由,傍晚散值时却看见吴郎中和另外几位员外郎与崔遥一同离去,众人说说笑笑,好不亲热。
方员外郎:??!
怎么回事,怎会如此?
崔遥在岔路口与几位大人分别,他拍拍胸脯保证,“我一定会给家兄写信,让他帮几位大人代求福牌。”
吴郎中笑容满面,“此事麻烦阿遥了。”
崔遥应道:“是有点麻烦。”这话把吴郎中梗了一下。
崔家族兄欲言又止。
下一刻,崔遥又道:“不过菩萨心怀天下,不会在意的。”
吴郎中面色又缓了,“我俗务缠身,不能亲去菩萨跟前跪求,回头我誊抄佛经,还请阿遥帮我寄去白雀庙,以显诚心。”
崔遥爽快应了,回去时想着他也誊抄一份佛经好了。
此事崔遥没有瞒着杜长兰和陆文英,当杜陆二人得知吴郎中等人不但护着崔遥,还给了崔遥一笔不菲的跑腿费时,心中犹如千万马匹奔腾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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