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下,暮色将临。
崔遥和陆文英在京兆府碰了一鼻子灰,灰心丧气的回到家,看见杜长兰在院里饮茶,崔遥气不打一处来。
他几步上前砸了茶碗:“蕴儿如今生死不明,你还有心情喝茶。你还是不是人父!!”
陆文英拦住他:“阿遥,长兰爱蕴儿犹如爱自己。他现在一定是在想法子。”
“想法子?”崔遥冷笑一声,指着大开的院门,喝问杜长兰:“你知不知道外面传成什么样了?”
他咬牙道:“杜状元之子横行霸道,草菅人命,不知道的还以为蕴儿是十恶不赦的恶棍。”
院子里鸦雀无声,辛起将妻儿赶回屋,他护在杜长兰身侧,防止崔遥暴起伤人。同时心中也在思忖后路。
杜小公子这回栽了,杜大人恐怕也得受牵连,他们一家又该如何?
辛起一个愣神的功夫,崔遥猛的拽起杜长兰的衣领,“你说话啊杜长兰,你平时不是很能……”他手腕一痛,再抬眸手中空空如也。
莫十七将杜长兰护在身后,警惕的瞪着他。
陆文英也跟着劝,“阿遥,你冷静些。”
陆文英看向杜长兰,他见过杜长兰很多面,顽劣的,不羁的,严肃的,但见过最多的是杜长兰举重若轻的模样。
那个人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失态过,泰山崩于前不改色,哪怕是如今爱子身陷囹圄,也是一副沉静模样。
阿遥做不到,他亦是。
陆文英令辛起关了院门,他叹道:“长兰,你给我们一个准话,蕴儿会不会出事。”
陆文英不知道“杜蕴杀人”这件事的深浅,但他相信杜长兰。
杜长兰望了他们一眼:“若我所料没错,蕴儿此刻应是不在京兆府的大牢里了。”
崔遥情绪一滞,连愤怒都止了:“你什么意思?你说蕴……”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崔遥的话,辛起在院门后试探问:“敢问来者何人?”
“杜兄,是我。”
辛起打开门,苏覃闪身进院,此时杜家父子人人喊打,如过街老鼠,众人避之不及的时候,苏覃还上赶着往前凑。
杜长兰眸色微缓,“苏兄。”
苏覃环视众人一圈,把住杜长兰的胳膊,“杜兄,我相信蕴哥儿是冤枉的,我…我虽然人微言轻,但也并非毫无用处,若你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必定全力以赴。”
他从袖中取出三百两银票,递给杜长兰,“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杜兄莫嫌弃。”
他们这一届的进士对彼此的处境都有个大致了解。苏家虽算殷实人家,但苏覃远在千里之外,平日花销也去了七八。
杜蕴杀人案事发突然,短短时间凑集三百两,估摸是把苏覃各方的人情都搭进去了。
杜长兰盯着那轻飘飘的银票,却觉出十分分量。
当初在雲阳郡的鹿鸣宴上,苏覃落水失仪,他提出与人换衣,意外助苏覃拜主考官师,更多是出于自己的考量,然而对方却真真将这份恩情记在心上。
杜
长兰不惧人言恶毒,挖苦讥讽,却仍是被厚重情意所感。()?()
他笑了笑:“苏兄深义。长兰也不瞒你,蕴哥儿无事,这银两你拿回罢。”()?()
苏覃摇摇头,他将银票搁在石桌上,拱手离去。他显然是误以为杜长兰在强撑。()?()
崔遥见状眼睛一亮,回屋将自己所有值钱的物什拿],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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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阵敲门声,辛起迟疑的望向杜长兰,这次不会是官府的人来了罢?
“杜大人,唐某求见。”
意料之外的,竟是唐庶吉士,说来唐庶吉士与杜长兰还有些渊源。
年初春闱舞弊案,彼时还是举人的唐庶吉士因高淮之故受牢狱之灾,后来洗脱污名,但唐庶吉士与高淮结了怨。
因此殿试前,唐庶吉士见高淮斥责旁人,于公于私下出面制止,反而被高淮混淆视听,导致唐庶吉士受众人围攻。
那时是杜长兰力排众议助他,或许于杜长兰而言不算什么,但唐庶吉士心中一直记着这份情。
他没有苏覃富裕,但也拿出五十两银,银钱有大有小,应也是短时间内东拼西凑得来的。
他拱手道:“杜大人,唐某曾受过冤枉之苦,深知其中折磨,唐某虽官职低微,但若用得上唐某一二,唐某必不推辞。”
唐庶吉士匆匆来,又匆匆离去。
天色愈发暗了,天空似被泼了一层墨,层层叠叠晕染,欲将一切掩埋。
辛起进屋点了灯,豆大的灯火被夜风吹的明明灭灭,他笼着光犹豫唤:“大人,外面凉,进屋歇息罢。”
杜长兰摆摆手,他端起手边茶盏,然而茶水入口寒凉,早已经冷了。
崔遥坐在他跟前,同杜长兰商议去寻谁帮忙,声音低低碎碎,随时都能被风吹走了。
众人忍不住凝
神细听,骤闻急促的敲门声,崔遥惊的从石凳落地,连陆文英的面皮也跟着颤了颤。
陆文英心里算着他们认识的人,挨个排除,最后想起一人,他道:“应是李大公子…”
李道岫也仅是庶吉士,并不能帮上什么忙,但在他们遇难时,有人关切宽慰几句,心中也是暖的。
陆文英一边想着一边打开院门,明亮的灯火激的他闭目,于是听觉更为灵敏。
小少年熟悉又雀跃的声音在院中炸响,杜蕴匆匆朝陆文英问好,而后疾冲向杜长兰,临近三步时猛的一跃跳到他爹身上,紧紧抱住他爹的颈项,心中的喜悦澎湃翻涌,最后涌向嘴边,所有的情绪悉数化为一声“爹”。
大内侍眼皮子一跳,用力干咳两声,提醒道:“殿下,慎言。”
小殿下的父亲只有一位,那就是已故的元文太子。
而除却杜长兰,其余人瞠目结舌,方才这位内监唤蕴哥儿什么?
众人瞩目中,杜长兰拍拍儿子的后背,将人放下。
眼前的小少年眼神明亮,早已换了华服,腰系美玉,颈项上的淤青也抹了药膏。
杜长兰迟疑着伸出手,仅是想拍拍小少年的肩,谁知这孩子主动把脸凑过来,在杜
长兰温热宽厚的手心撒娇蹭蹭,犹如一只骄矜的小猫儿,朝杜长兰无声唤着。()?()
杜长兰眸光一颤,他曾经听了千百回,小少年在唤“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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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杜长兰压抑沉静的心瞬间泛起巨大波澜,身体快于心念,将杜蕴拥入怀中。()?()
他已经做好失去这个孩子的准备,可是小少年又巴巴跑来了。()?()
大内侍心中泛沉,这养父子的感情似乎比他预料中更深。
杜长兰松开儿子,笑问:“吃晚饭没有?”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呆滞许久的众人重新被启动,崔遥看看杜蕴,又看看大内侍身后的一群小太监,感觉脑子转不过来了。
杜蕴哼哼唧唧,“没有,我怕爹”
大内侍:“咳咳咳——”
杜蕴不高兴的撅了嘴,他不愿意改口,但又怕陷他爹不利,只得略过称呼,委屈的摸摸肚子:“我没有吃晚饭,肚子都饿瘪了。”
大内侍一甩拂尘,上前笑道:“不知小殿下想吃什么?”
杜蕴眼珠转了转,望向他爹:“吃状元楼的席面好不好?”
杜长兰颔首。
大内侍从袖中取出一个钱袋子扔给身后小太监,“速速取来席面。”
杜长兰朝大内侍行去,“夜里凉,还请公公去屋里歇歇脚。”
大内侍欠身道:“老奴是伺候人的,哪能同主子一屋…”他话未说完就被一股力道带走,杜蕴拽着他进了屋,眉眼带笑:“我们不说出去,就没人知道了。”
大内侍:??!
辛起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忙不迭去小厨房沏茶。莫十七翻出家里的零嘴点心挨个摆盘呈上,默默退守在杜长兰身后。
花厅内传来小少年清亮的讲述声,良久道:“事情就是这样子。”他捻起一块百合糕小口咬着吃。
崔遥和陆文英对视一眼,犹如踩在云间,十分不真实。
陆文英呷了一口茶,稳稳心神,他看向杜长兰,心中忍不住想:长兰如此镇定,是否是早知晓了蕴儿的真实身份?
不多时小太监送来状元楼的席面,众人都有些食不知味,饭后大内侍软声催促杜蕴回宫,但小少年身子一扭,“公公,我今日实在累了,不想来回奔波,就先歇在此处。”
大内侍心中早有预料,但面上做出一副惶恐惊讶之色:“殿下不可啊,陛下还等着您。”
“明儿我会进宫同皇祖父请安,届时说明缘由,不会连累你们。”杜蕴打了个哈欠,朝厢房行去。
杜长兰拥着大内侍朝外去,“蕴哥……殿下说的也有几分理儿,且让他歇歇,缓缓心神。明儿殿下同陛下相见,精神头也更好。”
大内侍犹豫半晌方应下,他离开时,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飞快塞进他手里。
杜长兰笑盈盈道:“劳累公公跑这一趟,哪能让你再破费。”
院里摇曳的灯火映出青年俊秀如玉的面庞,那双眼睛深邃明亮,却叫人看不进眼底情绪。
大内侍微笑道:“杜大人客气了。”他笼住钱袋子,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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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入大街,大内侍忍不住回头望向小巷深处。()?()
蕴殿下当真是有福之人,纵使流落民间,遇见的养父也非常人。()?()
他见过有才之士何其多,但有才多傲物,纵使收敛,面对他们这种阉人也是不屑,更别说有这种体贴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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