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妃心情沉重,蹙起两道远山眉,颇有忧伤地道:“我一天失去了两个掌事姑姑,心里有些难过,想叫孩儿过来,看一看哪一个能担大任。”
谢如晦暗拨扳指,“内宅的事,一向由母亲操持,孩儿只管军中事务以及我身边的人。”
燕王妃闭了闭眼,道:“瑾之,你护着那个不祥人还要护到什么时候?”
谢如晦摆摆手道:“孩儿今晚前来,不是听母亲说她的不是。”
燕王妃拍的一声,痛心疾首的打了谢如晦一个耳光,恼道:“你看看你在说什么!我从未打过你,可你一次又一次为了这个女人顶撞你的母亲。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了,大将军的风采去哪了?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若你不是皇室宗亲,只是一个平凡百姓,选云喜做妻我也不反对,可偏偏你命生得好,这又能怪谁!”
谢如晦拧眉道:“这一巴掌,就当消了我们母子俩的隔阂。”
燕王妃那张端庄明艳的脸,因着谢如晦的话而褪尽血色,忍着气道:“要怪只怪我命苦,姊姊生下你后便撒手人寰,只留我一人照顾你,我一照顾便要看着你们四个,原以为你是个省心的孩子,不像子苓他们那般净给我惹事生非。现在倒好了,他们不吵不闹,反而是老大在跟我置气,凡到了我这个年纪,我都已经儿孙绕膝,含饴弄孙,我图什么,我到底在图什么,你们一个两个,成天不让我省心省力……”
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她一边拿起袖子轻轻拭泪,一边指责他。
谢如晦拿出自己的帕子给燕王妃,“我知母亲良苦用心,可孩儿的路,是孩儿自己选的,我向来不做后悔的事,也希望母亲不要让孩儿后悔。”
此话说完,转身就走。
燕王妃喊住他,“你给我站住,你明日一早要与皇长孙微服私访,可是要带上她去?”
谢如晦头也不回,直接道:“她是我的近身婢女,我去到哪里,她自是要去到哪里。”
燕王妃狠抽一口气,道:“儿大不由娘,儿大不由娘呀——”
谢如晦转身,勉强笑道:“母亲,你再这么闹下去,让外面的下人看见,会让人笑话。”
燕王妃瞪了他一眼,只道:“我这般做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云喜祸水一个,你护着个祸水干什么,你说要什么!”
谢如晦被燕王妃这番言语逼得,有些恶向胆边生,直言道:“母亲,你无须劝我了,等我回来之后,我会下三书六礼,纳她为良妾。”
“你敢!”燕王妃白了脸,冷哼一声,“她一个贱籍身份者,你纳她,做个通房算是抬举她了!”
谢如晦的脑袋被自己的母亲吵得隐隐作痛,深潭似的眸子染上雪霜,沉声道:“母亲若再逼我,我将十里红妆,八抬大轿,迎娶云喜,做我的结发妻子,我说到做到,哪怕她是一具尸体,我亦如此!”
燕王妃气血上涌,怒喝道:“你给我住口!”
见谢如晦面上生软,遂拿着他给的帕子给自己拭眼泪,“你就当母亲上辈子欠了你的,要这辈子来还债,娶谁纳谁都可以,就不能是那个不祥人、祸水……儿子呀……你听母亲一句劝。”
谢如晦颇觉无奈,朝燕王妃拱手道:“孩儿明早出门,不知何时回来,子苓又去了国子监,府上只剩您和两位年幼的妹妹,望母亲多多保重身体,。孩儿的事,您甭操心,孩儿自有分寸,倘若如母亲所言,云喜真的是个不祥人,您也别怪罪于她,人各有命,各安天命。”
他向来不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左右他的命运!
母子两人各执一词,谢如晦离开后去找薛涛要了两壶酒,兀自在盈轩阁看月喝酒,但凡有心事,他便想吃酒,吃酒能暂时让他忘却一切……
可吃酒也让他容易犯错。
一道倩影徐徐走来,在月上梢头下,妆发自然,像白衣诀诀的仙子,黑丝垂下,柔柔地搭在脑后,脸上带着几分羞赧之色,她腻着嗓音道:“世子爷,您一个人怎么在这喝闷酒了?”
谢如晦没看她,冷声道:“关你何事?”
连翘哑言,难得让她遇见吃了酒的世子爷,真是天助她也!
上一回没成功,这一回一定要成!
连翘的声音细细柔柔,“奴婢见世子爷似乎有心事,做下人理应要为主子分忧。”
谢如晦抬眼,冷月的夜色下,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但看清楚她着的衣裳犹如烟花酒地之女,露出了半个白花花的酥胸,晃得人眼花缭乱。
遂蹙起剑眉,冷声厉喝:“在我未看清你是谁之前,赶紧滚!”
连翘咬了下后牙,开始嘤嘤啜泣起来。
都说男子喜欢娇滴滴又爱哭的姑娘,她就不信,谢如晦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谢如晦的脸立即沉下来,不耐烦地说:“好大的胆,连主子的话也不听……”
话还未说完,连翘假装离去崴脚,实则生扑上去。
这一扑,倒把谢如晦给惹毛了!!!
他只用了一点点的力便把她推开,连翘则顺着楼梯滚了下去,在黑夜当空下,惨叫
一声!
谢如晦连瞧都不瞧一眼,直接施展轻功,出了盈轩阁。
喝完酒时已到了掌灯时分,他在回去的路上耷拉着脑袋,恹恹沉沉,不知何时云喜的一颦一笑忽然闯入他的脑海,害他走路不小心摔了一下。
暗骂:该死的!
回去院子遇到当值的翠翠,便吩咐翠翠去云喜的小屋,唤她过来守夜。
翠翠领命,沿着稀薄的夜色去请云喜过来。
云喜听翠翠说明来意,忽然问道:“有给世子爷准备醒酒汤吗?”
翠翠摇头,急急开口:“我一听到世子爷的吩咐,便赶紧过来找云喜姑娘了。”
云喜莞尔,“没事,你回去歇息罢,我去准备就行了。”
四进院里有个小灶房,虽不比药膳房大,但五脏俱全。
云喜先去小灶房熬了一碗醒酒汤,她把汤药倒到世子爷常用的白玉碗内,再端过去给他。
一入寝室,便看到他大剌剌地躺在榻上。
她把碗放到床榻旁边的柜子上,拿出火折子,点燃寝室里的蜡烛,复又走到床榻边,微微弯身,轻唤道:“世子爷,奴婢给您端来醒酒汤,喝了再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