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瞭望台的人,看见王循催马到休憩亭,众人纷纷面面相觑,心有疑惑。
向来没有眼力见的宁国公夫人,沈顾氏慢声细语地说:“王公子怎会跟一个婢女有说有笑,莫不是这几天里跟别人看对了眼?”
魏国公夫人,王宋氏见了这光景,微微蹙眉,道:“我们家循哥儿,行得端,做得正,在外又无拘无束惯了,人面又广,无论男女老少,身份如何,都能处成朋友。”
武安侯夫人,萧袁氏瞧见王宋氏脸色不大好,便道:“沈夫人,外面的流言蜚语又怎能当真。本来是个好事,被一些存了坏心思的人一传十,十传百,好的都变成坏了的,咱们位居高位,理应辨别真假才是。”
沈顾氏依依不饶,唇边含笑道:“前些日子,王公子说要纳巨商富贾的女儿为妾,外头有说被世子爷截胡,若不是,为什么方才在马球场上,追着世子爷不放。”
看不下去的王筝,扬起一抹笑意盈盈却又有种疏离的笑容,“沈夫人,我母亲说了我家二哥胸襟广阔,跟谁都能聊得来,若他真的娶了中下九流之人为妾,我们也不会阻拦。但事实是,他只有一个未过门的妻,而妾更是无稽之谈。”
许久未发话的王妃娘娘,忽觉一口浊气顶上心肺,她的双眸覆上一层冰霜,说着不容置喙的话,“燕王府上的家奴婢女,经过严格的训练,不养存有异心,贪慕虚荣,妄想一脚登龙门的闲人。若有发现,严惩以待,杀鸡儆猴!”
谢馥君登时呆了,她没想到自家嫡母会说出这番气势威严的话,算是照拂到了她的面子,也不丢燕王府的脸面。
她的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幽幽道:“母亲说得对,我们燕王府岂能容忍,存有歪心思的奴才,那些勾栏瓦舍里的狐媚做派更不能踏入燕王府一步。”
王妃娘娘身为主客,不待谢馥君越说越上头,嘴角含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今晚府上设了文会宴席,大家一起和皇长孙品珍菜佳肴,赋诗词唱和,感受燕地的浓厚习俗。”
都说王妃是个狠厉害的人儿,现在一看果真如是。
为护家声,以及魏国公一家的面子,言语滴水不漏,表情宠辱不惊。
此番情景,真叫旁人噤若寒蝉。
侯在一侧的金桂默默地为云喜捏了一把汗,原以为叫她过去候着,多少能避免闲言碎语,现在看来,人走了也免不了被盯上的份。
*
四轮比赛下来,双方打成平手。
谢如晦挥动马鞭,往马臀上一甩,朝休憩亭而去。
他的战马是河套地区生养的骏马,四条腿长得十分匀称,四蹄在青葱的草地上翻腾,像他的主人高仰骄傲的头颅,在马球场上恣意飞扬。
真真应了那句,春风得意马蹄疾。
云喜看见他从马上下来,满头大汗,遂上前为他整理妆发,擦汗递茶。
谢如晦走到一旁坐下,突然握着她的手腕。
云喜怔了一下,与他对视一眼,说道:“……世子爷,奴婢在给您擦汗。”
谢如晦微微眯起狭长的凤眸,见她换了身素雅的裙装,双螺髻上没有任何金簪珠翠,有的只是两条浅色的丝带,风一吹过,两条丝带随着耳畔两侧细细碎碎的青丝飘荡。
自她闯入自己的视线那日起,他就没见过云喜浓妆艳抹的样子,别的婢女在重要节日时,多少都会厚涂胭脂水粉,而云喜则喜欢涂上护肤的脂粉,那杏仁似的黑瞳,烟青黛的细眉,挺而翘的琼鼻,嫣红饱满的檀口,都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天然琢物,娇媚而不俗。
这般直勾勾地看着,一个念头突然迸发,恨不得将她慢慢地拆骨吞腹,揉入骨髓……
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的邪念竟跟王循那浑不痞别无一二……
云喜感觉到他赤裸裸的目光,这个危险的眼神让她极为不舒坦,仿佛她变成了一块猛兽中虎视眈眈的肥肉。
“我知道,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魅力,让王循那小子对你念念不忘。”谢如晦没有抑扬顿挫的声调,不紧不慢地出了声,“我想是你这张脸罢。”
到云喜的额角直冒汗水,难道她要亲自毁了自己的脸?
虽迫不得已卖身入王府做事,也没说要忠心到自残罢?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做什么都行,让她自残就是不行,支支吾吾的道:“……奴婢不懂,也不清楚,奴婢只知这世间最没有用处的就是皮囊。”
谢如晦喉头滚动,低声道:“恰恰相反,见色起意不是没有道理,而男人在这世上只图两样东西,钱权不图,就是图女人美色。”
云喜浓密的羽睫颤了颤,眼眸里黯然无光,直言道:“所以世子爷是打算……把奴婢送给王公子吗?”
谢如晦放下她的手,见薛涛走远,谢卿雪他们又离他们几里远,便道:“你想跟着他吗?”
云喜听他如此说,当下清醒了七分,神色紧绷地道:“……世子爷,您是在跟奴婢开玩笑吗?”
谢如晦见她瞳孔震惊,就已知答案,不禁莞尔,站起身来,凑到她耳边,“对你,我还没到腻的程度
,等到腻了的时候,再说罢。”
云喜的耳垂,被他喷薄的气息弄得微微泛红,又听闻他这番没人性的话,只觉胃里有一股翻江倒海的热流往上涌,她捂着嘴巴,眼眶霎时氤氲一片,想吐又吐不出。
好难受,这一两日怎会这种状况……发生。
就连平日里自己爱吃的猪肘子,见到都一阵反胃。
改日,一定让红杉给自己开点健脾开胃的药来吃才行。
谢如晦自是知晓她这番生理反应,因他的话而觉得恶心。但他不在乎,他只在乎,她的喜怒哀怨,贪嗔痴恨都只能围绕着他,旁的男人,一律不许。
旁的女人会因为他的身份地位,声誉钱权而靠近他,魅惑他,有不少人在军营里送过女人给他,那些女人懂风月,晓人心,知道用什么手段把一个男人牢牢地握在手心上,见多了也就腻了。
开过荤的兄弟常常在他耳畔,有一句没一句地说那档子共赴巫山雨云的事,叫他要尝一尝,做人的快乐。
那时他只觉红颜祸水,直到那晚尝过之后……
食髓知味。
而又偏偏在第二日,看见与那晚身段,声音都与其有些相似的云喜,不知怎的,就把她留在身边。这一留,却令他费了一丝神,她爱财,却偏偏不喜欢讨好他,反而一找到机会就躲他躲得远远的,一开始以为这是她跟旁的女人一样,耍欲拒还迎的手段。
后来慢慢地发现,他要求她跟在自己身边,无奈大过于自愿,一旦有挣脱逃离的机会,她恨不得化身一缕烟,飘也要飘出去。
云喜的胸口像堵了棉花一样难受,想破口大骂,但一想到对方是主子,嘴里不情不愿地说一句,“世子爷又岂会让自己的东西被人染指,就算不要,也会把它丢火坑,化成灰烬里不是。”
谢如晦浅笑,暗赞这丫头什么时候懂点人心了。
他背着手说:“你的命运,看你自己的表现。”
云喜的干呕没适才那般反应大,她平复了一下心绪,道:“谢世子爷抬爱,暂时留奴婢一条贱命在燕王府。”
谢如晦微微偏头,垂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道:“好好表现,别惹人,也别给我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