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的案子如期进行审理。
审理的结果也没什么出乎意料的。 主犯孙绍祖判决秋后处斩,但他估计是熬不到秋后了。当日被解隽一刀砍在后背上差点要了大半条命,又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预计短时间内就会死在刑部大牢内。 而余者包括薛蟠在内的从犯,皆被判处半年至数年不等的刑期。其中情节较重的薛蟠,本应依律羁押五年,但因其认罪态度良好,且自愿赔偿苦主一家白银一万两以作烧埋费,故从轻发落,仅判处羁押一年。 消息传回来,在薛家等的抓心挠肝的薛姨妈这才吃下定心丸。 她重重的坐回椅子上,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宝钗在她身边,见状宽慰道:“妈早该放心才是。琏二哥哥做事一贯不会无的放矢,他既然向妈拍胸脯的保证哥哥无事,那自然就不会有差错的了。” 薛姨妈精神有些恍惚,但闻言还是看向女儿,附和道:“你说的没错,你琏二哥哥办事一向是最稳妥的,我自无不放心的道理。 只是……” 说着,薛姨妈微微一叹:“如今你哥哥的性命算是保住了,但是咱们家在宫里的关系,怕是就要彻底断了。” 听到薛姨妈说起这个,宝钗也有些沉默。 她知道薛姨妈的意思。 薛家除了跟随太祖皇帝那一代的先祖,位极人臣之外,之后权势便是断崖式的下跌。 到了她祖父的那一辈,便算是半脱离士大夫阶层了。 之所以说半脱离,那是因为她祖父虽然不曾入仕,但却凭借先辈的余荫,成为了当时数一数二的皇商。 所谓皇商,便是为皇家服务的商贾。 为皇室直接服务的商贾,当然和一般的商贾有很大区别。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为皇室宗亲服务的商贾很多,但敢自称皇商的,那至少都得是在内务府或者朝廷户部挂了名或者领了职衔的才行。 在宝钗爷爷那一代,薛家便是在内务府领了职衔的头部皇商。那时候的薛家,虽然不入朝为官,但也是声名赫赫,富贵达到顶峰。 薛家如今的百万家资,也绝大多数都是那个时期积累的。 如今的薛家,虽然声势早已不在,但身为家主的薛蟠,却也在户部留了名,挂了虚衔。 职衔虽然不高,甚至这些年薛家在宫里的份额早就被其他皇商挤压的差不多了。但是只要薛家有这个名头在,那它就还是尊贵的皇商,区别于普通的巨商大贾。 然而,如今薛蟠犯了事,甚至还要被羁押一年。可以想见,其他那些皇商一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薛家还占着以前那些份额的,只要稍微一使力,户部便会顺理成章的将薛家除名。 宫里的娘娘们也不会再需要一个犯过命案的家族为她们效力,本身薛蟠在她们眼里,也没什么情面可讲。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按照贾琏的说法,若是这个案子没有被捅上去,那么薛家要保住这个名头还是有办法的。 但既然已经上达天听,那么他能够做的,也就只有保住薛蟠一条性命了。 “事已至此,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于别的,也不敢多作妄想。 妈也不必太过灰心,本身咱们家,也早就不靠宫里那点份额过日子了。” 最终,宝钗如此宽慰了薛姨妈一句。 薛姨妈也只能幽幽一叹。在薛家当家做主这么多年的她,深切的体会到了,为什么古人常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以薛家如今的情况,别说光耀门楣,便连祖上留下来的一个名头都显见保不住了。 更何谈其他。 没有办法过多思量这个问题,薛姨妈将目光重新聚集在女儿身上,悄然放低声音道:“你哥哥的事暂且不说了,等下午你陪我一起瞧瞧他。 现在娘倒是想说说你的事。怎么,娘之前和你说的那些话,你想的怎么样了?” 宝钗原本还在理性的思考家族的出路,忽闻薛姨妈此言,顿时羞赧起来。 也明白薛姨妈为何有此问。只因之前薛姨妈问她,她皆以哥哥的事情未定,无暇他顾为由,保持了沉默。 没想到如今哥哥的事情方才了结,母亲便迫不及待的追问起来。 内心飞快的回想了一下昨夜和贾琏单独相处的画面,宝钗忍不住蹲下扑在薛姨妈腿上,娇嗔道:“妈~哪有你这么着急将女儿嫁出去的。 即便琏二哥哥千好万好,但女儿还想在家多陪陪你,现在先不说那些好不好……” “呵呵呵,好好好,不说就不说了,瞧你,还害臊了。” 薛姨妈扶着宝钗的脖颈,乐和和的笑了起来。女儿的神态和话语,让她看破女儿心思的同时,也不禁感慨贾琏的魅力之大,手段之深。 仅仅昨夜一个照面,就将自己虑事周全,心性沉稳理智的宝贝闺女芳心拿下了? 既然事情已然朝着设想好的方向发展,那就是宜早不宜迟的。 女儿少女心思,羞于谈论。但是作为过来人的她,可是明白,既然已经决定了,就要早做打算,将来才能在那边府里站稳脚跟。 毕竟,贾琏身边的女子可着实不在少数。女儿虽然优秀,若是处处行动落后于人,终归是不好的。 于是薛姨妈笑道:“抛开这件事不谈。此番你哥哥出事,你琏二哥哥为此忙前忙后,费了那么多的精力。 如今事情尘埃落定,我们也不好什么表示都没有。
我预备晚上准备个家宴,专程答谢于他,你觉得如何?” 宝钗支起身子,点头道:“母亲说的是,是该好好谢过琏二哥哥。其实若不是哥哥的事并不光彩,不便宣扬,还该将他们两府人都请来一一谢过才是。毕竟从哥哥的事情发生以来,不论是姨妈还是凤姐姐她们,都是出了很大力气的。” “你说的也是。那就以后再寻个机会,设宴酬谢你姨妈和老太太她们吧。” 薛姨妈从善如流,“不过我这几日为了你哥哥的事,颇为费神,都没来得及好好休息一下。所以,今晚的事情,只怕还得你来操持才是。” “这,是……” 面对母亲笑意盈盈的目光,宝钗虽觉得她别有深意,却也无法拒绝她的要求,只能乖乖的应下。她心里想着,今晚该做哪些准备,才能既稳当又妥协呢。 …… 却说贾琏,今日却没有太多关注薛蟠的事,也没有去刑部观看审理过程。 毕竟板上钉钉的事,还能有多大的差错不成? 虽然如此,他还是提前派冯紫英代为关注,目的也不过是为了第一时间传回讯息罢了。 他一早去兵马司和火器营转了转,然后就回府,将凤姐儿接上,来到了城外,火器营新建成的军营。 说是军营,其实称之为校场更为合适。 毕竟主要就是用来练兵和试验武器的场所。连营房都没怎么修建,一应用的都是军用帐篷。 校场的占地极为宽广,且风景甚好,周遭有山有水有树林。 作为朝廷新贵,贾琏也不会故意的去客气,表现什么清廉。京畿之地的好地方还是挺多的,能够拿得到干啥不拿呢? 只要拿下来是为了办正事,那便算是利国利民了。 凤姐儿不会骑马。 她一贯出行都是坐马车的。 但是校场毕竟新建,很多道路还不甚通畅,而贾琏又有意带她各处转转,看看山看看水啥的。 也算是难得的夫妻甜蜜时光嘛。 因此,贾琏就将凤姐儿抱到了自己的马上,在数名护卫的保卫下,慢慢悠悠的行走在校场内。 对此凤姐儿一开始是十分难为情且不甘愿的。 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坐在内宅发号施令的公府少奶奶,大庭广众之下骑在马上就算了,还坐在男人怀里算什么回事? 虽然这个男人是自家夫君,那也足够令她觉得羞耻了。 好在此时的校场内人员并不太多,而贾琏似乎也知道她的心思,没有往有人的地方走,这才令她焦躁的心绪慢慢沉淀下来,开始享受这种和夫君共赏春光的美好时光。 “咦,那些是什么?” 当马儿越过一道山坡,坐在贾琏怀里的凤姐儿忽然撑起娇躯,指着远处好奇的问道。 凤姐儿本身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甚至有些隐隐的女王属性,只是贾琏目前够强,才能将她压住罢了。 而美人的娇狂一旦被压下,也是能化作绕指柔的。 此刻的贾琏,就感觉娇妻格外的有魅力。 抱着她苗条的腰肢,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远处地面翻黄的一个校场边缘,修筑起一面狭长的砖墙,延绵有二三里的模样。 在砖墙前面,整齐的插放着数百块人形木牌。远远看去,倒像是数百名气势森严的士兵一般。 “那是训练火枪用的标靶。” “标靶?” 凤姐儿知道练箭要用箭靶,只是突然一下见到这么多靶子排成这样的气势,觉得惊讶罢了。 “这么多靶子,要供多少人练这个火枪啊!对了,还没问过你,你那火器营底下,究竟有多少兵?” “嗯,不算多。火枪兵有三千,另有火炮兵一千五百左右吧。” “火炮兵又是啥样的,也有这样的训练场地吗?” “当然有,在另外一个方向呢,可想要去瞧瞧?” 一连问了贾琏好些问题,凤姐儿自己都觉得她好像挺逊的。作为将军夫人,对军中一些基本的东西,都知之不详。 好在,贾琏似乎并没有不耐烦的意思,但凡她有所问,不论简略与否,都一一给她解释了一下。 这令她心下觉得很受用,有一种被宠溺的感觉。 但她却没有忘记今日来此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观摩军事基地来的。因此没有让贾琏带她去瞧炮兵营地,仍旧沿着前路,不急不慢的行进。 又过了许久,就在凤姐儿数次都要忍不住询问,她俩是不是被公主放了鸽子的时候,终于看见贾琏的一个亲卫从后面飞驰而来。 “侯爷,魏姑娘来了。” 魏姑娘? 凤姐儿将这个称呼听在耳朵里,随即反应过来是何人。 是了,想来以对方公主之尊,又是未嫁之身,却暗中与自家男人往来,怎么都不算一件光彩和值得宣扬的事。 所以,自家男人手下这些亲卫,以“魏姑娘”代称,也显得合理了。 贾琏原本也有与凤姐儿解释一句的意思,但低头瞧见她的神色,知其意会,便也没有赘言,只笑道:“好了,咱们回去吧。” 说完掉转马头,就要往回赶。 只是没走多远,贾琏却缓缓勒马停下。 凤姐儿疑惑,却没发问,因为她也听见阵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随着目光看去,只见远处的树林处,飞快的驶出十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