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无,你还在吗?”
桑离疲软地耷着眼皮,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 片刻,一缕极浅的黑气飘荡出来,提醒着他的存在,不过从欲散的气息来看,与寂珩玉同为一体的寂无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桑离幽幽叹气。 此处靠近墨渊,如此大肆的灵力残虐可能早就吸引了四周蛰伏而生的魔物,如今寂无靠不上,就算桑离再恼也不能就这样将寂珩玉丢在这里,就算不死恐怕也要被吃的缺胳膊少腿儿。 桑离根本不想管他,又气又恨,忍不住脾气狠狠踢了他一脚,男人脑袋一歪,顺势栽进她怀间,半昏半梦间,还呢喃了句桑桑。 心口恼意梗住,只剩下无助和委屈。 下唇紧咬,桑离直接将人架在肩膀上,施力背了起来。 她不久前才损失了一条尾巴,心神耗损,灵力不聚,以往可以轻松拎起两个沙袋,今时光是站起来都费力异常。 桑离试着向前挪动两步,眼前猛地发黑,倒在肩头的寂珩玉活像是一座大山,倾扎在她脊背,坠着她整个身体向后面倒。 眼看着身姿不稳,就听一阵马蹄声过,身边尘土飞扬,御雪及时出现在二人身后,用身体抵住了桑离。 等桑离站稳后,它顺从地跪趴在地面,让寂珩玉趴在马背上。 御雪还在等着桑离上去。 她只是抚摸着御雪那漂亮洁白的鬃毛,掩起眉间落寞,笑着摇摇头:“我不去。” 御雪用鼻子拱她。 桑离坚持着:“这里不安全,你带主人回去,安全地把他护送到归墟。” 御雪似乎听懂了,雪白绒长的睫毛眨巴两下,羽翼展开,腾空而起。 桑离仰起头目送着它远去,马蹄落下的脚印犹如片片雪花,晶莹点缀在浓沉的夜色当中。待再也瞧不见那道身影时,她才垂下眼帘,孑然转身。 桑离一人走出梧桐林。 她走得很慢,直到天光尽头破开一个口子,霞光万丈撕裂大空,白夜倒倾,彩色云霞将整片梧桐林染上颜色。 仅在日起时分出现的凤凰准时飞回到梧桐林,然而满目疮痍让它无处落脚。 桑离眸光定了定,挥出术法使一切还原,眨眼间梧桐树拔地而起,一切归于往昔。她怔怔停留在原地,听风过留声,恍然间想起,曾和寂珩玉走过这里的时候,她是开心的。 心头酸楚一涌而至,桑离死死憋住那股泪意,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梧桐林。 ** 再回到朝凰树,族人们早就起来忙碌了。 等她出现,众人笑呵呵地朝桑离打着招呼,还不忘问寂珩玉的消息。 “阿离,请帮我谢谢天衡君,他摘的这些药够我们家男人用一年了。” 兔儿娘的篮子里放着满满当当的药材。 “还有拨浪鼓,琳琳也喜欢玩~” 族人并不知这一夜的变故,见桑离脸色苍白,只认为他们二人在外面玩过了头,掩唇暧昧地笑笑,“桑桑,我这里新种了些甜果,你带些 回去尝尝。还有天衡君拿来的一些果子,太多了我们都吃不完。()?()” 桑离呼吸一窒,抬眸环视一圈。 每家每户都添了新物,都是各家需要的药材和粮食,就连小孩子们的小玩意都从外面收拾来一箩筐。除此之外,菜地也清理了,鸡鸭鱼也都喂过了。 不是寂珩玉,都是寂寻做的。 兔儿娘还拉着桑离想问寂珩玉的去处,她根本不敢面对,埋着脑袋跑回自己家。 院中多了一棵桑树。 还没长大,处于幼苗阶段,脆生生的叶子连纹路都没有长齐,弱小得像是一折就断。 桑离短暂一愣,逃窜般地避开视线躲进屋内。 屋子里妆点着喜色,红烛成双,墙上的囍字还没来得及拆下,甚至桌案上还摆着寂珩玉常用的砚台。 喉咙发堵,憋得她呼吸不上。 不顾难受的身体,她迅速地摘了帘子,拆去囍字,就连一双蜡烛都被她丢弃在外。做完这一切后,她趴在桌上朝外头张望着。 窗户正对着院落。 以往会看到寂珩玉一身落阔的白衣,站在树下修剪着花枝,如今只能看到满庭空寂,剩花柳招摇不知给谁看。 [风月可择山海,愿卿长有依处。] 桌角还遗留着这行小字。 父母离开她的时候,姑姑是她的归处;姑姑走后,无家可归。 她原以为会和寂珩玉有个家的,原以为是的。 一滴泪没入那刻痕当中,浸湿字迹一角。 若桑离想哄骗过自己,这件事大可就这样过了,可她偏生是清醒的,于心于情都不愿接受这样的对待。其实她早应该明白的,雕心雁爪的男主角,最擅玩弄人心。 ——她一开始就见识过了。 只是桑离从未想过会有一日,在他们共结鹣鲽之好时,他将这下等不堪的手段用在了她身上。 在他眼里,她是他相伴余生的爱人?还是眼中仅有他一人的附庸? 夫妻间的相处本就不靠着这一朝一夕的激情;而是日日夜夜的厮守磨合,倘若日后再生变故,难道他也要再用这样的方式,将一切抹除,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桑离无法接受,她只是觉得难过。 比起身体上传来的疲惫,埋于心头的委屈更让她难以承受。 她深深将首埋于臂弯间,小声哽咽,便是连哭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 七日后,寂珩玉从昏睡中苏醒。 头痛欲裂,涩意从喉腔一直蔓延至肺部。即便是清醒了过)_[(.)]???_?_??()?()” 寂珩玉开口去叫桑离的名字,嗓音涩哑难听,在殿内回荡一圈后又飘至耳边。 “君上,您醒了?()?()” 月竹清闻声而入,把刚打来的水放在地面,急忙递上前一杯清茶,他没接。 片刻,寂珩玉恍惚问:“桑离呢?()?()” 月竹清跟着怔忪:“您不 是说……您与她在下界共结连理,暂时不便带她回来?”
月竹清问得颇为小心翼翼。 她掌管着伏魔卫的贡义堂,主要负责任务发配与收取,
每个弟子的任务都一清二楚。当寂珩玉以桑离出任务暂离归墟时,
她就觉察到了怪异,那段时间桑离正好处于空闲,哪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过寂珩玉都这样说了,月竹清身为弟子自然不便细问。
直到不久前,寂珩玉每每回到归墟都是喜色洋溢,她趁机试探,才知其中一二。 后来又收到桑离回信,所有反常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她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回到肚子里,不过这才过了半月不到,事情似乎就不对劲了起来。 君上重伤而归,迟迟不醒,桑离又不知踪迹,归墟上下到处充斥着怪异。 寂珩玉眉宇缄默 他挥挥手:“你先下去。” 月竹清将茶水放置一旁,转身离去。 殿内冷清,便是他躺睡了许久的床榻都是冰冷一片。 寂珩玉抬指召出寂无,沉吟:“我昏迷前……可是做了什么?”脑海中的记忆似乎是从中截断一般,只停留在他回到凤凰坞时的片段,至于之后发生的,只记得碎裂的画面,即便他尝试潜入识海,也寻找不到太多清晰的内容。 寂无面露难色。 寂珩玉陡然一惊:“我伤害她了?” “这、这倒没有。”寂无嗫嗫嚅嚅不知如何开口,眼瞧着寂珩玉处于耐心溃散的边缘,心一横眼一闭,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你在她面前拿回了心脏,还要抹除她的记忆。” 言简意赅,直接表明。 四周声音似是猛然抽离,便是连那微弱的呼吸声也跟着消失殆尽。 寂无出奇的紧张,睁开眼小心观察着寂珩玉的脸色。 很平静。 甚至是过于平静了点。 想去,还是他太过着急了。 这样想着,寂无不由得担心寂珩玉迁怒。 旋即下一秒,一股重力拖迤着他过去,未等寂无反抗,寂珩玉指尖穿入他的太阳穴,如银缕般的记忆瞬间抽离。 寂珩玉把那些记忆放入自己识海,闭上眼迅速吸纳。 他的失控发狂;她的惊呼恐惧,全部占据眼前。 记忆最后一瞬,停留在桑离断尾续命时。 寂珩玉猛然睁开,眼尾狞厉纠缠,从未有过的疯意惊得寂无不住后撤。 他没有理会寂无,自顾自地撩起袖子露出内腕。 腕臂空荡,青色的血管流淌在苍白的皮肤下,寂珩玉五指攥紧,青筋脉络瞬间凸起,因主人不稳的情绪而突突剧跳着。 “主人,你……” 寂珩玉抬头,眼尾发红,质问紧随其后:“桑离为何出现在梧桐林?” 寂无张了张嘴,哑然。 “你带她去的。”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寂珩玉赤脚下床,一脚踢开地面的水盆,
银盆顺台阶翻滚,
清脆响了几声,
早就冷却的水珠满地四溅。
“好,好,好。” 寂珩玉一连说了三个好,气息不稳,面容间怒火浮泛。 “谁给你的胆子?寂无,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做的?!” 寂无心生惶恐,又不愿退让,他半跪在地,“寂寻有心生情已难以为傀,寂无不愿主人如此不清不楚的……” “不清不楚?呵。”寂珩玉冷笑,“我想杀谁,何须清醒。” 寂无不语。 冷意聚拢眉目,寂珩玉言语间嘲意不断,“你与寂寻皆是我座下傀儡,既认我为主,便不得抗命不得忤逆。”他问,“你如此谋逆,我要如何留你?” 逼问之下,寂无的脑袋越垂越低。 片刻喉间滚动,生平第一次用微弱又固执的态度与之反抗,“主人也说,我二人仅是傀儡。主人掠杀我已不是一次,我又谈何在乎。” 寂珩玉脸色崩碎:“你敢这样说?” 寂无抬头,跟着讽笑起来:“难道主人还没有意识到吗?若在以前,寂寻死活我自是不会在乎,因我是邪傀,无心自无情。如今你心有所念,自生怜悯。我们身为你魂血所凝的傀,当然也会受到影响。” 宛如当头棒喝,寂珩玉刹那无声,颀长的身体似冻结的松柏,直愣愣地僵在了原地。 寂无顺势质问:“我们已修不得缚厄道了。”他一语中的,“我想,从主人决定杀死厌惊楼,夺取魔骨时,也定打消了那个念头。如此,日后主人将如何处置我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说这俩天总是没有理由的头晕,还以为是脊椎带着,都准备去医院了,结果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