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营帐范围,便有萨比屯和几个模样熟悉的穿着巴林部士卒衣裳的人上来接应。在一处隐蔽的巨石后头放了一个深蓝色、样式寻常的马车。只是入内才知道不寻常,内里装饰颇为繁华,里头放了一个小小紫檀木楼云开月的美人榻,榻上加了锦被,坐上去十分柔软。美人榻一侧有个汉白玉的八角矮香几,香几上放置着一个紫铜鎏金的狻猊炉,里头正燃着幽幽露荷香。
马车行进的有些急,故而车内还是有些颠簸,只是平日里清雅的露荷香在密闭而窄小的空间里似乎特别浓郁,温皙头晕目眩,几欲呕吐出来。知晓这是逃命的关键时刻,只能极力地忍耐着。
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大约是子时了,马车才停了下来,萨比屯挑开车帘子,躬身伸进一只手臂来,道:“贵主子,可以出来了。”
温皙略略点头,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下了马车,这里是一个寻常蒙古牧民样式的蒙古包,而且是只能装二十来个人的那种偏小的蒙古包,周围还有其他样式类似,或大或小的蒙古包,不过夜深了,还灯火通明的就只有眼前这个蒙古包了。
萨比屯、萨比图兄弟引着温皙入内,其他人都守候在外头。蒙古包外头看很是寻常,里头也并无出挑的地方,只是等着蒙古包里的人不同罢了。
康熙穿着便服,一身棕蓝色暗纹袍褂,外罩玄色对襟马褂。低调至极,是寻常八旗子弟的装束,而帐内的其他几个侍卫都换装为蒙古人装束。
康熙的一张脸黑着,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张口话就是极为冲:“你倒是有本事,居然跑到蒙古来了!”
蒙古包里还是燃着露荷香,空气不流通,温皙有些喘不过气儿来,且在个闭门的小马车上做了那么久。现在早就要忍不住想要吐了,急忙扭开脸,跑到一侧痰盂跟前,“呕~~~”晚上吃的东西全都给交代了出来。
原本站在康熙身侧的胡语,急忙上来抚着温皙的背,“主子。您没事吧?!不是都好多了吗?怎么还吐得这么严重?”
胡语身上有一股汗酸和尘土的气息,虽然换了蒙古少女的装束,但是眼下的乌青、容色憔悴是掩盖不住的,温皙握着胡语的手,她的手心有被马缰绳磨破了的红痕,温皙摇摇头。道:“我没事。”
康熙蹙着眉头,略靠近了两步。目光落在温皙略有些苍白的脸色上,道:“你梳洗一下,这里毕竟还是巴林部的地盘,要立刻启程回京才行。”
胡语一边为温皙擦着嘴唇,气恼道:“主子这个样子,不能继续做马车了!”
温皙呕吐之后,身上软绵绵地无力。道:“阿语,去把露荷香熄灭了。我闻着就不舒服,方才在马车里也是差点吐出来。”
胡语二话不说,拿了炉子上煨着的奶茶,如数倒入了香炉中,嗞——,香炉被浇灭了。
康熙一张脸黑得愈发浓了,露荷香自然是康熙交代的,热乎乎的奶茶自然也是给这个野猫似的女人准备的,如数的心意全被嫌弃了、扔了,自然脸上愈发难看。
温皙吐完了,脸色还是很不好,看着康熙张口便问:“玉录玳呢?”
康熙的鼻孔间发出重重的一哼,来表达自己的不悦。
胡语摇了摇嘴唇,道:“主子,您被困巴林部,我带着小主子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可是巴林部精兵众多,长公主寿宴因为从简,我手上有请柬,也没混进去。只能去找能救您的人!”胡语大致地说了一下情况,她自知无法救出温皙,只能带着玉录玳日夜兼程来到京城,只是深宫大院哪里是她能够进去的?
胡语继续道:“我只能转而去恭亲王府,可是外头守门的不让进。我只能耐着性子等到晚上偷偷溜进恭亲王府,还是我运气好,一下子就摸进了福晋的房间。”
是了,尼楚额是见过胡语的,就是那一日在绍兴的时候,温皙和她说了一会儿话,胡语侍立在温皙身侧。而后,便是尼楚额让常宁将此事连夜告诉给康熙,才有了今日的营救。
温皙哭笑不得,若是知道胡语和玉录玳安然无恙,她早就溜出来了!只是玉录玳并不在此,温皙扫视了周围,急忙问道:“玉录玳呢?!”
康熙寒着的脸突然露出几分得意,道:“她留在宫里了。”
温皙顿时火了,很冲地朝他吼叫:“你怎么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宫里!”玉录玳才四岁,虽然古灵精怪,但她在那样鬼蜮的地方,根本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康熙鼻子一哼,道:“朕把她留在了乾清宫。”
温皙的火气顿时消减了大半,乾清宫是康熙寝宫,就算康熙不在,也没有人有那个胆子在他的地方动手脚,温皙也稍稍安心了点。总算康熙没把玉录玳放她的承乾宫或者西三所,算他还有点良心。
康熙看了看温皙发白的脸色,顿了顿,道:“你稍微休息一下,半个时辰后启程。”
温皙点头,道:“我出去吹吹风。”
康熙忽的一把抓住了温皙的手腕,道:“你去内里稍微躺一会吧。”
温皙看着他,道:“玉录玳已经在你手里了,我还能跑了不成?”
康熙蓦然又黑了脸,好心当成驴肝肺!
温皙说话都没怎么有力气了,一手在鼻前慢慢挥
着,道:“这里太闷了!”
康熙沉着脸道:“你安分一点,这里还是巴林部!”
靠!老娘怎么不安分了?额...好像的确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安分吧...
这时,康熙身后一直沉默着的古承宗上前,仔仔细细看了看温皙的脸色,道:“皇上,俱奴才所观,贵主子似乎是有孕了。”
康熙骤然瞪大了眼睛,随即惊喜溢于言表,抓着温皙的手腕就把她按在一旁的椅子上,“古承宗!”
“嗻!”古承宗会意,急忙上前,在温皙手腕上遮盖了一个丝帕,跪在一侧搭脉诊断。
古承宗擅长妇产千金一科,对于保胎很在行。胡语虽然医术底子不错,终究是经验不足。温皙也想听听古承宗的说法。南巡之时,古承宗作为康熙最得力的太医,自然在随驾之列,温皙曾经出现在康熙在江宁的寝宫中,他也是知晓的。故而才敢猜测温皙有孕。
事实如他猜测一般,古承宗随即欣喜地朝康熙叩头道:“恭喜皇上,贵主子已经有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
在江宁的时候是二月中,现在已经是四月初了,可不是将近两个月了?
康熙惊喜地手都颤抖了,握着温皙的手道:“为什么刚才不说?!”
温皙看了看胡语,道:“我以为阿语已经说了。”
胡语道:“我只想着早点救主子出来,旁的没说。”
康熙兴奋之下,也不计较那些了,笑容充满了整个脸,道:“既然如此,你先在这儿休息一晚,明日再启程!”
温皙摇了摇头道:“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不见了,灭了火只怕会追来。还是尽快离开巴林部范围吧。我出去透透气,就启程吧。”
古承宗也道:“贵主子有些胸闷,透透气也好,只是蒙古夜里冷,注意保暖即可!”说着又找出了几片新鲜的薄荷,递给了温皙。
康熙听了立刻脱下身上的披风盖在温皙身上,道:“好,朕陪你出去透透气。”
外头夜色凉如水,蒙古的星空格外朗朗。只是起了风,吹得温皙辫子上的珊瑚翻滚发出声响。外头空气好,温皙嘴巴里嚼着薄荷,渐渐缓解了孕吐。
康熙叹了口气道:“是朕的失误,没想到长公主和苏麻拉姑....早知道还不如让她去守灵呢!是朕太顾念旧情了!”
温皙嘴里满是薄荷的清香,脸色也好了几分,嘴里淡淡地道:“换了我额娘被人杀了,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报仇的。”胡语并未说出她和乌尔衮的纠缠,应该只说温皙被拘禁在了巴林部大营。康熙自然就会脑补到了淑慧长公主和苏麻拉姑。
“只不过——”温皙道,“若说是福寿膏也就罢了,居然在我头上安一个无辜镇魇的罪名。”温皙忍不住瘪瘪嘴,她才不干这种既杀不了敌人又会给自己惹麻烦的蠢事呢!可偏偏蒙古人就是信这个!
康熙蹙了眉头,道:“她都一把年纪了,活不了多久了,别置气了。”
对于巴林部,康熙应该也没辙,温皙和玉录玳都完好无损,康熙总不能发兵攻打吧?只能用拙劣的方式安慰着温皙,“至于苏麻拉姑,朕会传旨叫他回京为皇玛嬷守陵到死。当初皇玛嬷薨逝,她也是这么求朕的!只是朕可怜她一把年纪,才让她回科尔沁的,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多事儿!”
康熙随即拢了温皙在怀抱里,笑道:“不过,若无此事,只怕朕也找不到你。”手不禁覆在温皙的肚腹上,“这一胎若是儿子便好了。”
温皙撇撇嘴,道:“皇上的儿子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个!”紫禁城里还有两个待产的孕妇呢!月份算起来至少比她大一个月,康熙还愁没儿子吗?
“胡说!”康熙旋即佯怒道,“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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