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说得干脆,悟空愕然惊惧,两颗大大的泪珠在眼睛里滚动。
是啊,我是谁?我不是悟空,那我又是谁?谁是我?经历了这么多事,都是谁在经历?悟空?文命?如意?他们谁是我?我是谁?谁?谁?
悟空思维一片混乱,只觉从来没有活出真正的模样,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此刻的自己的幻象。
庚辰、庚汐一直密切注视着他,凤凰也歪着脖子瞧着。
只见悟空咬了咬嘴唇,仰天叹道:“庚上仙,你动手吧。”
庚汐轻声道:“悟空,你真想好了?莫要后悔。小姐一旦动手,是让你灰飞烟灭,三界四象里从此没有你的任何痕迹。”
悟空点头:“灰飞烟灭也罢。我是什么东西,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从来也没有为自己活过。即使我杀了孙青,上仙放过了我,孙大圣回来,我还是会灰飞烟灭的。除了你们几个,再无人知道我曾经来过这世界。”
“可是,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只知道我是假悟空。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从何时出现的。与其这样浑浑噩噩继续下去,不如把生的机会留给孙青。他屡立战功,对大圣和上仙忠心耿耿…他不该死。”
悟空把眼一闭,低声道:“庚上仙,能与你一道走过这些日子,经历那么多精彩的故事,我知足了。你动手吧。我只求你一件事,请上仙务必答应。“
庚辰仍是一副淡然的表情:“你说说看。”
悟空跪倒在庚辰面前:“大圣远去魔域,花果山的安危全在上仙手里。求上仙替孙大圣看顾好家园。我死也含笑了。”
“你还有什么要求?”
“还有瑶姬…算了,瑶姬她爱的是孙悟空,不是我。唉,花果山有上仙照顾,我了无牵挂了。你动手吧。”悟空两眼一闭,微微抬起头,静静等着庚辰下手。
庚辰道:“小汐,难得他如此…用三昧真火,留下他的真灵。”
庚汐答应一声,对悟空说道:“你把凤羽青云氅脱掉吧。这么好好的一件衣服,我不忍心烧掉它。”
悟空睁开眼睛,伸手就解大氅的衣扣,没有一丝迟疑。
凤凰尖叫道:“庚上仙,你真要杀他?”
庚辰还没有回答,门外响起文命的声音:“阿辰,你要杀谁?”房门啪的一声被推开,文命和黄作萼走了进来。
看到房间内的情形,文命惊得手足无措。只见悟空跪在庚辰面前,大氅解开一多半,两只手颤巍巍解着最后两个扣子,显然被吓得不轻。
庚汐左手结成火山诀,中指、小指和大拇指喷出蓝色的火苗,正作势要焚烧悟空。
文命大声道:“阿辰,你为何要杀悟空?”他伸手去拽悟空,入手只觉悟空轻飘飘的,虚不受力,但并没有拉起来他。
悟空苦笑道:“文命你不必救我,我是甘心赴死。”
文命又道:“阿辰,花果山离不开他,不能杀他。”
庚辰道:“花果山离不开的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却不是他。孙青窥破了你俩在惬舒馆的行踪,他已经怀疑你俩的身份。如今正是大变将生的时候,我必须提前应变。在孙青与他之间,我们只能留一个。”
听到行踪被泄,文命的脸色就像淋了鲜酱汁,煞那间紫涨起来,汗珠出了一层又一层。他回想起在惬舒馆,那莫名其妙的一阵妖风吹开窗户,想起在房间里与作萼卿卿我我、春色无边,头上的汗珠出得更紧密了。
原以为这一切无人得知,现在才发现孙青、庚辰还有庚汐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文命后悔不迭,脸色越来越难看。
庚汐笑问:“姑爷,你出了好多的汗啊。是不是昨晚累着了,身子发虚?”她从怀里摸出一方锦帕,很仔细得为文命擦起汗水来。文命想躲开,却被庚汐一手搂住肩头。
庚汐笑道:“姑爷,我为你擦汗抹身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躲来躲去害什么羞呀。”
文命僵着脖子,身体发硬,只得任凭庚汐为自己擦汗。趁着庚汐擦汗的空隙,文命偷眼看看庚辰和作萼:庚辰毫不在意;作萼有些不自在,手缩在袖筒里,举着袖口擦着额头,而她的额头两晶晶的,并没有汗水。
就听庚汐一边擦汗,一边笑道:“姑爷,你不必劝了。小姐让他去杀掉孙青,就饶他不死。是他自己愿意赴死的,呐,锦帕给你,自己擦,我要动手送他走了。”
庚汐将锦帕向文命手里一塞,转身就要动手。
文命大声道:“住手。阿辰,不能杀他。若没有他远赴震泽,就不能唤醒我,更不能让你我团聚。阿辰,所谓知恩图报,我们不能动手杀大恩人呀。”
庚汐小声道:“小姐,我觉着姑爷说得有道理。”
庚辰摇头道:“我不是恩将仇报的卑鄙小人。他的恩义,我们已经报答过了。花果山至今平安无事,就是我们的酬报。你们还没有他想得清楚,等孙悟空回来之后,他还是要死的。这天地之内,本来就没有他的容身之所。既然总是要死,不如及早超生。”
文命依
然不舍,他辩解道:“不是的。阿辰,等孙悟空回来如何处置他,那是孙悟空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该我们杀死他。再说,只要我们愿意收留他,他就不必死。阿辰,留下他吧。”
庚辰还在沉思,悟空道:“文命兄,多谢你的美意。上仙愿意杀我,就让她杀吧。我只不过是获得了灵气的一口血,见识了大千世界、经历了这么多的大事,我知足了。”
文命摇手道:“你既然获得了灵气,有了生机,就必须努力活着。浩劫将至,花果山需要你。阿辰,你就答应我吧。留悟空一条性命,将来炼妖伏魔都离不开他。”
庚辰正色道:“阿密,这三位一体本是权宜之举,终究有分崩离析的那一天。悟空甘心求死,正好成全他这段情谊。从今往后,你、我、还有如意儿,还是亲亲密密的一家人,就像当初咱俩搏风斗浪,为天下人治水时一样啊。阿密,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文命的手摇得更快:“不是不是,我不要把咱们的甜蜜,建立别人的牺牲之上。阿辰,你就饶了悟空吧。”文命说完,双手搂着庚辰的脖子,轻轻摇晃,不住地哀求。
庚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阿密,你都这么说了,就都依你。悟空你起来,你且归到如意的身体里去,不可随意出来,惹祸生事。”
悟空死里逃生,对文命十分感激。他谢过了庚辰的不杀之恩,又跪倒在文命面前,磕头感谢救命之情。
文命道:“我们是并肩抗敌的好兄弟,说这些客气的话作甚,快起来吧。”
庚辰袍袖一摆,卷起悟空,轻轻一送,那悟空就像泥牛入海,融入到文命的身体里。
这一切作萼看得惊心动魄,等悟空归隐于文命的身体里,她才开始放松下来。她的神情刚刚松弛下来,庚辰就瞥了一眼她,柔声问道:“你就是镇西天王天廷兵马大元帅黄沧的妹妹作萼?”
这次庚辰地声音格外柔美,而作萼听来好像头顶响了一串儿霹雳。她一激灵,结结巴巴的答道:“我是…黄作萼。”
“听说你是涂山娇转世?”
黄作萼道:“不是转世。当初我化为石头后,魂灵在三界游荡。后来到了昴头岭,遇到了黄作萼。她失掉了神志,奄奄待毙。黄沧姐姐怜我孤苦无依,又不忍看到她妹妹死去,就让我入了作萼体内,从那以后我就成了黄作萼。”
庚辰笑道:“行,真行。借物寄神的事情都让咱们赶上了。文命寄身在如意金箍棒体内,你比他强啊,好歹寄在神仙身上。那黄作萼的魂灵呢,没有被你偷偷地毁掉?”
虽然庚辰笑得坦然,但是作萼对庚辰充满了恐惧。黄作萼感觉对面娇滴滴的少女,比传闻中的魔尊还可怕。她结结巴巴地答道:“作萼的魂灵一直没有找到。姐姐就任大元帅后,更是增派了许多人手,还是没有找到。”
庚辰发现文命正关切地看着作萼,一副爱怜地眼神闪动着光芒,两只大手虚张着,仿佛随时要伸手摸摸作萼的肩头,安慰上几句。
庚辰暗道:当初师兄劝我莫入乾坤,寡开情欲,还说我情路坎坷多遇魔星。哎,他的嘴比朱雀的还要臭,又被他说中了。上一次是涂山娇,这一次是涂山攸,都是我的魔障。涂山狐族与阿密的纠葛是斩不断了。好吧,既如此,何必再藏藏躲躲的,索性都公开,或许彼此间更好相处些。
庚辰决心已定,当即表态:“阿密,我记得你的孩子启就是她生的吧?她与你情缘深重,隔了几千年再度相逢,这也是天意。作萼这个名字不好,有零落孤苦的寓意,很不吉利。从今往后,在我们面前,你还是恢复本名涂山攸吧。”
只一句话,庚辰将接纳涂山攸的意思表露的清清楚楚。
文命听了又惊又喜。他从不敢奢望庚辰会放下她与涂山娇的恩怨,接纳涂山娇的妹妹涂山攸,他叫道:“阿辰,你说的是真的?”
庚辰笑了笑,没有言语。
庚汐插话道:“姑——爷,咱小姐从不戏言。”
文命哈哈大笑:“是的是的。阿辰,从来是一言九鼎,天地可变,阿辰的许诺从来不变。小攸,快快拜见庚上仙。”
涂山攸喜滋滋跪倒磕头:“小攸感谢上仙洪恩。”
庚辰看着文命和涂山攸欣喜的样子,心里暗自叹气,脸上却带着喜色,语调更加温柔:“小攸,叫我庚姐姐就好,什么上仙下仙的,都是一家人了,别叫着那么生分。”
涂山攸心花怒放,怯生生、喜滋滋地连叫了三声庚姐姐。
庚辰笑道:“好妹子,你这娇滴滴地声音,我听了都浑身酥麻,更别说阿密了。起来吧,有你照顾阿密,我就省了不少心事。”
文命问道:“阿辰,我正想和小攸去天市那边吃点早点,不如咱们一起去吧?”
庚辰摇头道:“我不去,齐天这里也需要安排一下。小汐你去找敖思禹他们来,这些日子,也不知道他们忙啥去了。和议的正日子就要到了,他们也该收收心,忙些正事了。”
庚辰说者无心,文命听者有意,他讪讪一笑:“好吧,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