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时间方樾依然在实验室里忙,他得抓时间先将池小闲的状态研究七七八八后才放心带着池小闲上路去十区。
除了用仪器检测研究真菌外,每天早晨他先会记录一下池小闲的身体状态,晚上睡觉前再记录一下。 他在实验室里忙碌时,池小闲就随便在实验室里转转,方樾倒是没特意叮嘱他别碰这个别碰那个,他知道池小闲不会。 实验室里原本有许多空的培养们,现在里面都装着淡黄色的液体,一颗颗白色的、黑色的种子被放在里面,有些已经冒出了根,根茎在玻璃底部铺开、延伸着。培养皿的顶部是一排光线极亮的紫外线灯。 “这些是什么?” “生菜、番茄、辣椒。”方樾抬头看了眼,指了指最边上一只里面放着薄薄的白色切片的东西,“那个是土豆。” “长得好快啊。”池小闲看看,发现有几颗辣椒的种子已经长出了绿色的小芽,而昨天都还什么都没有。 “是我研发的一种加速培养剂,还在实验中。” 池小闲啧啧道:“你也太牛了。” 池小闲转了一会儿便觉得有点累了,想回去躺着,临走之前从冰柜里拿了一袋血包。 毕竟不能影响方樾的健康,他极其克制,决定一袋血包喝三天,一次只喝三分之一的量。 一楼此刻没有其他人,kevin和章漪十点钟后就回楼上洗漱准备睡觉了。而池小闲也只能选在晚上进食,他怕被这两人发现把他们吓到。 kevin大概还以为他是跟人类进食相同的异类丧尸。 其实不是,他渴望着新鲜的血肉,只不过在用意志力努力的克制。克制的后果,就是他每天都无精打采、精神不济。 池小闲锁上门,没有回到床上,而是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拿出了一根吸管——他怕血弄到方樾的床单上。 他小心翼翼的拧开血袋的盖子,浅浅呼吸了一口。 那味道立即让他心跳加速起来,一股热流从胸口喷薄而出,流向四肢,也……毫不意外地流下腹。 池小闲感觉头晕晕的,有些不太真实。 气味在房间里蔓延,仿佛整个房间都变成了香甜可口的佳肴。 池小闲莫名就想起以前无意中看到过的一项科学研究,说是从微生物或一些感知敏锐的动物视角出发,不同性格、不同智力的人的血的味道其实相差很远。 他闻到别人的血其实也会心跳加速,只是不像现在这样反应激烈。 难道是因为方樾智商高,身体健康,基因优秀? 不能再往下想了,不要再想方樾了,他告诉自己。 池小闲极为吝啬地喝了一小口,接着又一口…… 他能感觉到身体里的细胞都在敞开嘴巴畅快地呼吸着,欢唱着,雀跃着。这是无比兴奋的时刻。 眼见血线很快就到了他规定下来的三分之一处,池小闲咬咬牙,一狠心,拧上了瓶盖。 他的卧室里有一台方樾给他准备的小型冷藏柜,他把血袋塞了进去,迅速关上了柜门,然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喝个血跟打仗一样。 气味不再增加,但房间内依然残留着浓烈的鲜美。池小闲不敢将窗户打开,怕新鲜的血味会吸引到屋子外的丧尸,只好打开了新风系统。 空气一点点被过滤,但速度很慢。 那种腥甜的味道久久弥留在房间里。 池小闲的面色像是染上了一层晚霞似的红。 他爬到床上去,把脸埋进了被子。 时间流逝得极其缓慢,一点点加深着他的煎熬…… 四处都是方樾的味道——睡衣是方樾的,床单和枕头也是方樾的,上面都有方樾习惯用的淡淡皂香的洗衣液的味道。 那个人像是墨水一样的存在,早已丝丝缕缕的渗透在每一个角落,让池小闲不想到他都难。 许久,他的眼里终于蒙上了一层水汽,目光茫然地落在那藕荷色床单上。 那颜色多温柔啊,好像都不忍心去谴责他一样。 半晌后,他用手臂遮住了眼睛,惭愧、内疚、羞耻,复杂的情绪潮水般涌上来,他几乎要哭了出来。 他怎么可以那样想着别人,想着方樾 方樾那样一个冷冷清清、雪山一样干净的人,却被他在脑海里 “咚咚!”突然一阵敲门声。 声音很轻,池小闲还是被吓得心脏差点蹦出胸口。 他喘息几下,极力稳住声音,问了句什么事。 门外的人沉默了几秒,似乎对房间内的情况在判断,接着迟疑道:“你……喝了么?” 血色从池小闲脸上大片大片的退下去,他的嘴唇开始变得苍白起话。 卧室里的寂静让方樾蹙起眉来。 这是池小闲第一次用血包而非由方樾直接给他喂血。看不到池小闲的状况,让他有些担心他会失去控制。 方樾的手搭上了门把手,轻声道:“我能进去吗?” 池小闲心里说不可以。 不可以进来,他还没有准备好被看到现在这幅狼狈的样子。 但身体里那股疯狂渴望着方樾的欲望还没有消退下去。 听见方樾的声音,他就越发想看到那人的脸,感受他的体温,闻一闻他身上冷淡又干净的味道…… 他在茫茫大海中孤独浮沉,方樾是他唯一能找到的的那只小舟。 种种的种种,促使他说出了违心、却又不违心的话——他轻轻嗯了一声。
方樾用钥匙打开门——池小闲事先锁上了门。 钥匙咔哒一声,池小闲耳膜轻轻跳了下。 他闭着眼睛用被单蒙住头,把身体蜷缩得像个婴儿。 只推门的一瞬间,缠绕在方樾手腕上的细丝迅速抽走,跟着池小闲缩进了被单里。 令他感到惊奇的是,这细丝居然可以穿过房间和楼梯,一直跑到了地下实验室找到他…… 他一看到这细丝,下意识地猜到了或许是池小闲在需要他。 一只温热的手隔着被单轻轻拍了拍池小闲的脑袋,又揉了两下。 “都喝完了吗?” 池小闲沉默许久,声音从被单下闷闷传来:“没,得省着喝。” 方樾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声音里那一丝轻微的颤抖。 见池小闲躲在被子里不出来,把自己裹成蛹状,他轻声询问:“……你不希望我来吗?” 池小闲沉默着。 他抽出手,默默地看了会儿床上的“蛹”。 或许是自己过度的关心让池小闲觉得不舒服了,池小闲想要的是更加隐私、不被打扰的空间。 他眼神黯淡下去,正要起身离开,从被单下忽然伸出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方樾怔了一下,接着听到池小闲低而小的声音:“……你别走。” 沉默片刻,方樾低低道:“好,我不走。” “……可以抱住你吗?” 池小闲说出了让他意想不到的话。 方樾晃了下神,望向床上蜷缩一团的小小人儿,伸手将人带着被子用胳膊一并揽住,靠在自己怀里。 被单落下一些,露出了一颗毛茸茸乱蓬蓬的银色脑袋。 池小闲把头埋在了方樾颈窝里,身子轻轻抖着,没一会儿,方樾就觉得锁骨处有微微的潮湿感。 “怎么哭了?”方樾有些措手不及。 他难得一次有些慌张。 但锁骨处的潮湿感还在加重。 他的手抬了抬,悬在空中,似乎有些无处安放的茫然。 最后,他的手搭上了池小闲的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安抚着他。 他不知道丧尸的情绪跟正常人有什么区别,但这好像池小闲第一次在他面前掉眼泪,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这是怎么了? “.对不起。”池小闲忽然开口,断断续续地小声抽泣道。 听完他的话,方樾大脑出现了几秒的短暂空白。 他第一次难以抑制住声音里的颤抖,低低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池小闲垂下眼帘,小声道:“.因为这让我很愧疚,我想要获得你的原谅,这样才能减轻负罪感。” 方樾怔了会儿。 池小闲深深地垂着头,有些痛苦,“但是我真的我很抱歉。” 他低声检讨着自己的罪行,银色的长长睫毛轻轻扑闪着,像是被露水打湿了的蜻蜓的翅膀。鼻尖上的那颗小痣,落了一地透明的泪水。 从方樾的视角看上去,脆弱又可怜,纯白而无辜。 “.我会原谅你的。”方樾用指腹在他眼角轻轻擦过去,“所以不要有负罪感。” 池小闲呆呆地看着他,眼泪都忘记了掉下来。 方樾将他放下,重新盖好被子,轻声道:“你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池小闲还没缓过神来,见他关掉了灯。 房间瞬间回归于黑暗,方樾的身影也看不见了,池小闲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这很像是无声的告别和绝交,像是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推开,推出自己的领域,推进没有他的无边的黑暗世界。 方樾或许只是出于礼貌和风度没有当场谴责他,但这不代表他就真的允许别人可以随意肖想他。 他们是朋友,朋友之间是不会肖想这种事情的,这是绝对越界的行为。 “明天见,池小闲。” “晚安.”方樾低低道,打断了池小闲的胡思乱想。 明天见。 明天见。 池小闲反复咀嚼着这个词——明天还会见到方樾。 方樾没有抵触他,还对他说了晚安。方樾还会继续陪在他身边…… 想着想着,混沌的思维被困意缠绕,哭泣完后的疲惫将他一点点拖入梦乡。 然而在他不知道的角落,一墙之隔的隔壁房间,方樾却极其难得的失眠了。 不知为何,池小闲说的那些话久久在他脑海里无法散去,就像是沸腾的水一般不断地翻涌,蒸腾. 池小闲诉说时的表情也历历在目:他那垂下如蜻蜓翅膀般的眼睫,因为抱歉而微微颤抖的唇瓣,轻轻耸动的肩膀,靠在他怀里温热而柔软的触感 还有各种气味:泪水的咸湿,房间里淡淡的腥甜,池小闲身上柠檬味的沐浴露 方樾反复回味着刚才所经历过的一切。 房间里的空气凉如水,一股热流却在他体内乱窜。他浑身燥热,像是要被点燃了一半,脖颈更是烫得厉害。 方樾掀开被子起身,点亮床头一盏小灯,静静地坐了会儿,试图让自己冷却下来清醒一点。 片刻后,他下床来到书桌前,将电脑开机,打开一篇艰涩深奥的论文。 那是一篇学术大咖写的论文,对方是他非常崇敬的教授,他想要申请他的博士,本来计划用空闲时间把他的著作都通读一遍。 然而他的脑袋里却塞满了别的东西,混沌一片,晦暗不明。 十分钟后,他意识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