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驾照第一次上手就开货车的方樾,新手中透着一股大胆。
他一脚踩下倒车油门,货车轰轰两声倒退,然后他将方向盘一把打到底,一个丝滑的拐弯,货车便驶离了厂门口,直冲上山坡,朝着公路的方向去了。 上了公路,方樾将车开得越发得稳。 事实证明,方樾靠谱者的人设永不崩塌。 “我刚那一招还挺妙的,是不是?”池小闲从后视镜里看到倒在地上的保安,转头向方樾寻求表扬。 方樾余光扫了他一眼,“你倒是挺会物尽其用。” 池小闲又嘿嘿了一声。 整条公路上只有他们一辆车,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在夜里额外的清晰。 “你认识路么?” “沿着这个方向一直开就行了,后面就跟着指路牌走。” 车灯在夜色里拉出一条长长的光线,光束中,无数的小飞虫漫舞着。车不断向前开,不断有飞虫啪啪撞在玻璃上,像是雨滴落在玻璃上的声音,却又透着一股悲壮。 池小闲觉得车厢内有些热,身体里像是被点燃了一簇火焰似的,将四肢百骸都熏得热烘烘。 他伸手去摸窗户的按钮,将窗户降下一半来。 然而即便是盛夏的尾声,涌进来的空气依然闷热无比,风都是灼烫的,没有一丝降温的效果。 方樾发现了池小闲的异常:“怎么了?” “不知道……”池小闲喘着气,“有点难受。” 他忽觉空气里多了一丝奇异的味道。 那味道在滚热的空气中无比活跃,不仅朝池小闲鼻孔里钻,甚至皮肤上的毛孔都在疯狂地渴求、贪婪地吸食着那股浓郁而香腻的味道—— 像是一千朵玫瑰只提炼出的那一滴香水。 “呜——” 池小闲受不了了,捂住鼻子,将头伸出窗外。 方樾连忙停车,伸手去探池小闲的额头。 池小闲却跟被点了炸药似的,几乎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躲开了他的手。 “你手上——”池小闲惊惧地看过来。 方樾迟疑了下,才瞥见自己手腕内侧一道新鲜的伤口。 他骤然想起,上车时他伸手去搜货车的抽屉,不小心摸到了司机留下的剃须刀。 他还没来得及处理,保安就出现了,于是就忘记了这茬,碰巧他的痛觉向来又非常迟钝。 方樾立即跳下车,去车厢里找到他从厂里带出来的药箱,用碘酒消毒好再扎上纱布。 做这一系列事情的时候,他冷静地进行分析:那剃须刀没有碰到过池小闲的血液,所以他基本没有感染的风险。 分析完毕,他回到了车上。 池小闲正伏在车窗上一下下地喘着气儿。见到方樾回来,连忙道熬:“你怎么样?” “没事。”方樾沉着道,“不是你弄的,应该不会感染。” 池小闲后怕得要命。他自己感染是一回事,如果让方樾受伤感染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对血有反应是吗?”方樾将话题一转。 池小闲点点头,还有些惊魂未定。 “这味道挺刺激的,要不是还有一些自制力,我真的——” 他蹙起了眉,停顿了片刻,才道,“你还是把我绑起来吧,谨慎一点好。” 方樾看了看他,有些意外。 他确实也思考过这个方案,但是怕提出来后池小闲不愿意就此跟他回去。没想到池小闲主动提出了这个要求。 方樾下车折返后备箱,取了一节长长的纱布。 纱布比较柔软,绑起来应该也不会太过难受。 他回到车里,正要开灯,却听池小闲忽然喊了声“别开”。 方樾怔了一下,看向池小闲。 他这才发现池小闲的姿势有些怪异——他将一条腿支起来踩在自己的座椅上,将一整个人缩进了椅子里。 “还是不舒服么?” “没。” 池小闲微微将脸侧了过去,躲开方樾的视线。 “需要我看看么?” “……” “到底怎么了?” 空气里充斥着一种沉默的焦躁。 池小闲保持着姿势不动,过了会儿,才有些艰难道:“你能再下车呆一会儿吗?” 方樾滞住两秒,然后他隐约感受到了什么。 他没再看池小闲,只低声说了句好,便下了车。 他没走太远,孤身站在夜色里,目光看向远方。 那里有一带黑色剪影,分不清那是连绵的山丘还是楼宇。 过了会儿,他听到一声漏出来的声音。 低低的,被刻意压制了,像是呻.吟,又像是叹息。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听到池小闲用手指扣窗户的声音。 哒哒,两声。 方樾转身朝驾驶座走去。 他们之间似乎有了一些若隐若现的默契。 在方樾上车之前,池小闲迅速地将那一小团纱布从窗户丢了出去,假装无事发生。 方樾回什么,只问:“现在可以开灯?” “嗯。” 池小闲伸出手,任凭白色的纱布一道道缠上他的手腕。 方樾见他垂着眼睫,轻抿着嘴,脸颊还有些微红,倒像是自己在做什么欺负他的事情似的。 末了,方樾用小剪刀将最后一截纱布剪开一条缺口,两边一绕,打了个蝴蝶结。 “好特别的系法。” “医院里都是这样包扎的。” 车又开了一阵子,在引擎的嗡嗡声中,池小闲又睡着了。
方樾一直开到凌晨一点,终于也有些困了。他将货车停在路边,轻轻推了推池小闲,想喊他一起去货车车厢里睡。毕竟比起玻璃,不透明的车厢里睡人更不容易被其他丧尸发现。 但池小闲睡得很熟,他推了两下都没醒。他只好将池小闲的座椅缓缓放直,让他平躺下去。然后自己也躺了下来。 密闭的车厢内挤了两个成年人,不免得有些闷热。方樾将车窗降下一指宽的缝隙,夜晚总算来了一丝风,温热的风流淌过车厢,带走了皮肤表面微汗。 啪嗒,啪嗒…… 脸上有细丝般的凉凉的感觉。 池小闲睁开眼时,外面已经下雨了。 雨水沿着窗户划出扭曲的水线,像是游动的透明小蛇。 已经是早晨了,但因为是阴天,天地间一片混沌昏沉,视线也更加模糊。 方樾也醒了过来,将车窗升起,打开雨刮器。路前方的视线终于清晰起来,大雨冲刷着路面,溅起一层朦胧的水雾。 “秋天是要完想到了另一件事,“不知道季节变化对于丧尸的行动有没有影响。” “他们要是会冬眠就好了。”池小闲期待道。 “那你怎么办?” “我也跟着冬眠啊,找个舒服又暖和的地方,睡上一整个冬天。” 池小闲想象自己是一只小熊,躲在树洞里,趴在松软的干草上,守着一个秋天摘到的水果干,安静地陷入冬眠。 因为雨天视线不好,方樾将车速放得很慢。路面上原本已经凝固的血渍,经过雨水的浸泡,变成红色的涓流四散流淌。 丝丝腥味混杂在雨水湿漉漉的气息里弥漫在空气中。这味道与刚才的不同,透着一种陈旧的、地下室的腐败气息,虽对池小闲的吸引力大大降低,但还是有刺激之感, 池小闲将车窗彻底关上,雨水声被隔绝在窗外,变得缥缈而朦胧。 越往前开,地上的血色涓流越来越浓,两人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没多久,他们行驶到了一片触目惊心的事故现场。 公交翻倒在一边,几辆轿车连环撞在一起,路面横着七零八落的尸体和残肢,像是这里存在过一个巨大的绞肉机一般。 方樾已经贴边行驶了,但还是避无可避。货车碾压了上去,轮胎被抬起又落下,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咕咚声。 方樾眉头越皱越紧,不仅是因为地面的横尸,更是因为表盘上显示油量已经快到底了。 他行驶了一路,并没有发现什么加油站的指示标牌。 见方樾降下车速,池小闲问了句怎么了。方樾把现状告诉了他。 “如果能导航一下就好了,好歹知道有多远。”池小闲叹了口气。 方樾停下车,从背包里拿出手机和充电器,插到了车里的电源上。池小闲眼睛一亮:“差点忘了车上可以充电呢。” 他正想把手机拿出来冲一口电,玩会儿游戏,却又讪讪地把手缩了回去——本来车油量就要见底了,他不能再雪上加霜。 方樾的手机亮起后,他用离线导航看了下发现公路线上最近的加油站还有二十公里。但除了这个,还可以去四区加油,四区里的最近的加油站理他们只有五公里。 方樾和池小闲商量了下,还是决定转去四区给车加满油。 方樾正要拐上前往四区的分岔路,一辆小轿车迎面疾驰而来。 由于它是逆行,方樾猛打方向盘勉强避开,但那小轿车却毫无拐弯的迹象,迎头撞上了公路的围栏。 方樾害怕车里有伤者,于是下去查看情况,顺便带上了撬棍。 小轿车的前厢被撞出来一个巨大的凹陷,半边车盖掉了下来,前灯碎的彻底。方樾看向驾驶室,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诡异之感油然而生—— 驾驶室里空无一人。 紧接着,驾驶室被撞坏的车门咣当一声掉了下来。从车里滚出了个东西,方樾定睛一看,不禁冷汗涔涔。 那是个只有手臂以下部位的半截身体。 他迅速返回车上,调转货车方向,一脚油门下去,驶离了岔路口。 “那车怎么了?跟瞎了一样冲过来,简直不要命了。”副驾驶的位置看不到小轿车内的情况,池小闲奇怪地问。 “里面的人可能是感染了。”方樾含糊道。 不知为何,他并不想对池小闲做具体描述。那人被吃掉了上半身,手却握着方向盘,脚也还踩在油门上…… “你淋湿了。” 池小闲从包里翻出毛巾,两只绑着的手并在一起,将那条毛巾丢给了方樾。 “谢谢。”方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雨越下越大,空气的温度几乎是骤降,风裹着雨水从车窗的缝隙中闯入,还穿着短袖的池小闲打了个寒噤,翻出床单盖在了腿上。 货车驶入市中道路,路上游荡的丧尸一下子多了起来。雨水冲刷掉他们身上的血,淡红的污水打着璇儿,流入城市的下水道。 又过了十分钟,他们来到了加油站。 加油站处于一个交通非常繁忙的地段,站内混乱地停着许多车,横七竖八,全无秩序。 有的车盲目地撞在一起,驾驶室里还坐着司机血肉模糊的尸体,有的车门大敞,里面的人不知所踪。 方樾艰难地以见缝插针的方式将车挤了进去,又撞开了一辆挡在前面已经报废了的出租车,这才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