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灭了一盏长明灯,却还有三盏,西北角上还有几分隐隐约约的光。
就是借着这么一点光,沈玉宜微微眯眼,就在那盏熄灭的长明灯旁边,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纤细高挑,很像她在上面的正殿看到的那个影子。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那个影子缓缓抬起了手,用一模一样的姿势指向了石椁。
她第一次指,是让他们进入井中来到这里。这第二次指……莫非是让她打开石椁?
随着影子的动作,石椁晃动得越发厉害,好像里面有一个庞然大物,用尽全部力气想要挣脱出来一样。
沈玉宜看向棺材,铁链上醒目的红色莫名让她心中一冷,等她再回过头时,长明灯旁边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她想象出来的。
尚未等沈玉宜动作,她耳畔倏地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在叫她的名字。
这声音温柔婉转,却带着几分哀戚:“玉宜,玉宜,救救我……玉宜,这里好冷啊,我快要撑不下去了,玉宜,玉宜……”
一声声玉宜不断在沈玉宜耳畔响起,她看向一旁一脸警惕盯着石椁的风雨声,又看了看神色淡漠,目光却也放在棺材上的陆承景。
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那口剧烈晃动的石椁上,好像全然听不到这个声音。
莫非……这声音只有她能听得到?
沈玉宜神色一凝,却忽然感到眼角一滴泪滑了下来,紧接着心底生出了强烈的悲伤感,心中猛然一酸,眼泪霎时都积到了眼中。
怎么回事?沈玉宜抬起手,将眼泪拭去,没有发生任何事,她怎么会突然这样?就像身体的本能反应。
等等,本能反应……难道这是原主残留在这具身体里的本能反应,那刚才的声音……
是原主的娘!只有代表着原主幸福回忆的母亲,才能引起这具身体这么剧烈的本能反应。
下意识地,沈玉宜觉得这个影子不会害她,如果要害,为什么还要费心劳力地将人弄到井底来,她缓慢地靠近石椁,就在手准备碰到石椁上方的铁链时,一个声音忽然高声道:“沈玉宜,你要做什么?”
那声音有些严肃冷淡,却熟悉无比,是陆承景。
沈玉宜伸出去的手停在了铁链的上方,陆承景快步走到她身边,皱着眉道:“你是想放这里面的东西出来吗?”
沈玉宜紧紧盯着石椁,半晌才说道:“这里面是我娘。”
陆承景一愣,随即瞳孔微睁:“怎么会……”
“这地上的阵法我见过,是转运阵,以尸体为阵眼,扭转自己的人生轨迹。”沈玉宜垂着眼睛,看着地面上繁复的阵法,接着说道:“朱砂锁棺,黄符贴墙,八卦井镇魂,这一切都不是为了镇压什么厉鬼,而是怕阵眼反噬。”
“你确定?”陆承景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道。
沈玉宜抬起头,已经是满目的泪水,她看着陆承景,声音里带着些许哽咽:“我听到我娘叫我了。”
站在她另一侧的风雨声目瞪口呆看了半天,最后小心翼翼地问道:“玉宜妹妹……你在和谁说话?”
刚被悲伤情绪溢满的沈玉宜被这句话骤然拉了回来,遭了,情绪一时没有控制住,忘记风雨声看不到陆承景了。
见沈玉宜目光呆滞地站在那里,风雨声低声叫道:“不好,别是被鬼上身了吧。”
沈玉宜:“…………”你才被鬼上身!
“事到如此,看来是瞒不下去了……”沈玉宜深深地叹了口气,陆承景抿了抿唇,垂手站到了一侧。
“事实上,我是懂一些玄门术法不假,但是只会皮毛,为了保证我的安全和行事方便……”
沈玉宜面露羞色:“我养了一只鬼在身边,看起来我是在自言自语,实际上是在和他说话。”
已经做好准备被揭露出来的陆承景:“…………”他就知道,沈玉宜的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
风雨声一听,顿时大惊失色:“玉宜妹妹,养鬼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听说会被反噬,凶险得很!”
沈玉宜轻轻一笑:“他不会的。”
短短四个字,却让刚刚还在为沈玉宜的信口胡诌有点生气的陆承景愣住了,她竟然这么信任自己?
沈玉宜面上维持着笑容,心里却忍不住吐槽道:能反噬,能害人的都是些厉鬼恶鬼,陆承景连魂魄都不全,只是一缕生魂,哪里能害得了她……
说完,沈玉宜就将手放到了朱红色的铁链上。
在她的手握住铁链的那一刻,下面剧烈晃动的石椁忽然停住了,好似被安抚了一般,再也没有动过。
就在沈玉宜打算扯动锁链的时候,忽然从门口的方向又起了一阵阴风。
森然的冷意骤然席卷了整个洞穴,剩下的三盏长明灯被风吹过,火光明明暗暗晃了几下,位于西南方向的那盏长明灯竟然也噗嗤一声熄灭了。
整个洞穴的亮度又暗了几分,同方才一样,那盏长明灯的旁边也出现了一个人影。
不同的是,这次的人影更清楚一些,她似乎穿着一身戏服,水袖宽袍,珠翠满
头,她轻轻甩了一下水袖,婉转的戏腔在空旷的洞穴响起。
“叹红颜薄命前生就
美满姻缘付东流
薄幸冤家音信无有
啼花泣月在暗里添愁
枕边泪共那阶前雨
隔着窗儿点滴不休”
是《霍小玉》,沈玉宜为了能够顺利通过某个副本,曾经研究过不少京剧唱词,这一段选自《霍小玉》,讲的是名妓霍小玉和书生李益的凄惨故事,这一段应该是李益高中之后,停妻再娶断了与霍小玉的联系,霍小玉独自一人念成疾的唱段。
唱戏的人唱功极好,腔调婉转动人,字字泣血。
那唱戏的女子像是看不到他们一般,独自在长明灯旁的空地上唱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嘶哑,最后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才停了下来。
她定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半晌,忽然甩了一下衣袖,一根三寸长的钉子从她的袖子中甩出,一直滚到了沈玉宜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