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
“我已经警告过你很多次了。”
“闭嘴！把电话给保安。”
挂断电话，沈延知摘下金丝眼镜，揉了揉眉心。
“怎么回事？她怎么来了？”沈母目露不悦，想到来人身份，也顾不得仪态了，捏着汤匙的手一松，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贪心不足。”沈延知一语中的。
很快，管家把人领了进来，还没等他开口提及沈安青在家，就被沈延知挥退，连带着一应佣人。
沈家人突然回来，还有不速之客到访，沈安青只能推迟离开计划。
下意识放轻脚步，不让楼下人察觉。
“你到底想怎么样？”
哪怕知道这句不是对自己说的，还是会让沈安青感到一阵心悸。
因为，她听得太多了。
陌生女人应答：“我就是想嫣然了，来看看她。”
沈嫣然？她的粉丝团都扩张到婆婆妈妈那一辈了？
沈安青嘴角露出一抹嘲弄，如此，确实是云泥之别了。
想到这，沈安青不愿再听，抬脚往里走。
就在要进屋时，客厅里的女人情绪激动，直接嚷道：“我是她亲妈，为什么不能想她？”
沈嫣然亲妈找来了？那她是不是......
沈延知的怒喝声，打断了沈安青的脑补。
“你要是不想坐牢，就给我管好自己的嘴！”
“呸呸呸，我瞎说的。”妇人抬手在自己嘴巴上打了两下，朝母子俩谄媚地笑着。
“嫣然什么时候回来，我是真想她了。”说话间，眼珠子滴溜溜打转，视线落在茶几、摆件、挂画等地方，就差在脸上写‘求接济’三字了。
甚少与这等人打交道，沈母呼吸一窒，凤眸紧蹙。
沈延知也忍无可忍了，当即甩出一张卡，冷声道：“最后一次。”
“好嘞，沈老板再见。”目的达成，妇人眼疾手快，捡起便走。
确认她真的离开后，母子俩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沈安青紧抿唇，慢慢靠近。
“我们嫣然怎么会有......幸好她在沈家长大，不然一辈子都毁了。”
“妈，你别跟嫣然提这事，知道她又要难过了。”
“我明白。”
短短三句话，杀伤力那么大。
所以，沈嫣然的一辈子是不可以被毁掉的，沈安青的就可以，是吗？
一颗心沉到谷底，沈安青几乎失了力气，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
自己，早就不应该抱希望了。
仰躺看向天花板，理智回笼，沈安青已然拼凑出大概。
当年抱错孩子，八成是方才那女人有意为之。
不然怎么会随手扔掉自己，又在亲女成年、成名后上门认亲。
沈家人知道真相，却没有对孤身在外的她透露分毫。
大度原谅罪魁祸首，纵使她不止一次上门打秋风，仍打心眼里疼惜养女沈嫣然。
脑子越是清明，心中越多痛楚。
眼泪不受控制外流，顺着眼角发梢淌下。
或许，安青一开始就不应该回来，这样就不会有渴求被爱的沈安青。
孤儿院长大的安青，像青草一样，到哪都能存活。
当初不离开，七七也不会早夭，那可是自己捡回来的，一勺一勺米汤喂大的小黏包。
大货车压过去的时候，她那小身子骨该多疼啊！
安青明明答应过安七七，她三岁生日时一定回去，却再也没能兑现承诺。
沈安青好恨、好悔，是她太贪心了，最后才会一无所有。
如果再来一次，她就安安分分在孤儿院待着。
考同城大学，边读边赚钱，之后接院长妈妈的担子，不让她一生心血就这么毁了。
是夜，沈安青在荒废的安心孤儿院门口坐了好久，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呼唤。
“姐姐，姐姐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咯！”小不点穿着清凉，脸上还有趴睡在竹席上烙印的痕迹，松软的头发被她拨到两侧，露出水汪汪的大眼睛。
“七七。”想见的人突然出现在梦中，沈安青又想哭了，其实她这几年很少掉眼泪了。
“姐姐，谁欺负你？”安七七是孤儿院的小霸王。她最小，大家都宠着，成天上蹿下跳，精力旺盛。
见沈安青眼睛发红，泛着水汽，她挥舞着拳头，作势要帮她讨公道。
“没有，是我太想你了。”起初还能记起，后来学会了画画，却遗忘了她的样子。
“我也想你～我最想你～”安七七睫毛弯弯，伸手要抱。
“七七，对不起。”沈安青翻身下床，一把将她捞进怀中，语带哽咽。
“姐姐～”如愿被抱抱，小家伙乐得见牙不见眼，可随着沈安青越搂越紧，安七七扭捏着身子。“姐姐！”
“怎么了？”沈安青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细语。
“咳咳，我要死了！”
小家伙语出惊人，沈安青猛地将其支起，细细打量。
“不会的，不会的。”生怕她就这么消失不见，双臂愈加用力。
“咳咳，我喘不上气啦！”安七七艰难挣扎。
沈安青忙松手：“对不起。对不起。”
得到自由的安七七拍了拍小胸脯，悄咪咪往后退，而后撒丫子开跑，口中不忘回应。“没关系。没关系。”
沈安青反应过来，忙站起跟上，连鞋子都来不及穿。
刚出屋门就被护工叫住了。“青青，你跑哪去？鞋都没穿！”
顺着声音望去，又是记忆中的人。“心、心姨。”
“干嘛？别这么看着我，没用，回屋穿鞋！多大人了，连这都能忘？”护工心姨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嘴上絮叨着，脚也往她这边挪。
见沈安青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板着的脸绷不住笑了，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还在梦游呢？”
说完越过她进屋，弯腰拎起床边的拖鞋，直起身时，另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发力。
出来后，将鞋子往沈安青身前一放，叮嘱道：“喏，把鞋穿上，不能打赤脚，不然那几个小的，总跟着学。”
“心姨。”
“干嘛？”
“我好想你。”以最快的速度穿好鞋，沈安青一个飞扑抱住人。
“你再加把劲，我这把老骨头今天就撂这里了。”少女大半身子挂在自己后背，心姨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你多大人了，还冒冒失失的，以为是小时候啊？十六岁的大姑娘了，我都老了，你也不知道……”
久违的训诫声下，沈安青终究是没忍住，呜咽着哭出声。
“你，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我就说了两句，你就哭了？平时也不这样啊！别哭了，你是老大，带头哭像什么样子？”
干起活来和嘴皮子一样利索的心姨，也有败下阵来的一日，手忙脚乱、语无伦次地安抚沈安青。
院长妈妈听完七七连比带划告状，刚好进后院，就看到这一幕，第一反应是自己老眼昏花了。
“怎么了这是？”眼神落在老姐妹身上。
护工心姨摇头苦笑：“可能是我说了她几句？”她也不知道啊！
“你说什么了？”
“就平日里说的那些。”
安院长将信将疑，刚要问沈安青，就被她抱住了。
“院、院长妈、妈，我好想你。”断断续续说着，哭得更厉害了。
“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做噩梦了？跟院长妈妈说说。”安院长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示意心姨去看前院那群孩子。
沈安青瓮声嗯了一句，将头埋在她怀里，贪恋此刻独属于自己的温暖。
许是她自小坚强，很少哭闹。
突然来这么一出，院长妈妈格外有耐心。
沈安青感觉，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也在慢慢愈合。
逐渐意识到先前忽略的种种。
比如，赤脚踩在地面的触感、自己矮了一截的身躯、尘封在记忆里的人……
“好了，去洗把脸，跟我出去吃饭，你还得去上学呢。”
“嗯。”沈安青习惯性应答，待听清楚内容后，瞳孔一缩。“嗯？”
上、上学？
自己都二十大几了，早毕业了，怎么还要上学？
待在洗漱区，看到绣着自己名字的毛巾，印着自己名字的杯子和牙刷时，她的疑惑更多了。
好、好真实。
回屋打开书包，取出课本一看，封面“普通高中教科书”几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自己不会是，真回到了过去吧？
念头一起，一发不可收拾。
等来到前院食堂，看着老老少少十四号人，沈安青开始怀疑，关乎沈家人那一切，可能才是一场梦。
不然大家怎么都在？
院长妈妈、心姨、七七、阳阳……
还有，安青。
“姐姐我在这～”安七七热情招手，仿佛先前迈着小腿躲开的人，不是她一般。
端着饭盆打好早饭的安青，扬起大大的笑容走来。“七七。”
“姐姐，你太慢了。”说着，抬了下自己吃完大半的不锈钢盆。
“七七真棒，都快吃完了。”安青会意，不吝夸赞。
“嗯嗯，我很棒，不哭。”
安青面色一窘，难怪一个个都偷瞄自己。“姐姐以后也不哭了。”
“可以哭，躲被子里。”七七扯了扯她的衣服，示意她垂头。
“你晚上会躲被子里哭吗？”
“会。”小家伙很诚实，说完又补充道：“姐姐陪我，我就不哭了。”
沈安青喉头发涩。“那以后姐姐一直陪着你。”
“拉勾。”
“拉勾。”
一大一小两根小拇指交缠，契约落成，食言者会变成小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