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之后,李桃姜就跟失踪了一般,白日里基本见不到人。
孟翡有心让严戎运跟踪,结果发现公主和祁朗这几日根本没有交集,祁朗在镇北王府也不知触犯了什么家规,被他老爹一顿暴揍,好几天下不了床。
两人压根没有想象中的龌龊事。
孟翡为自己阴暗的思想愧疚了一下,就听外头丫鬟来报:“姑爷,今日公主还在外边,她特意让奴婢来给你说一声,您今日的晚膳和明日三餐都自己解决,她回不来了。”
这话说的很不吉利,孟翡神经一绷:“她干什么去了?”
外头淅淅沥沥下着雨水,刚开的牡丹被打得眼眉耷拉,颇有种香消玉殒的萧瑟感。
丫鬟道:“地震之后金陵的房屋塌了一大片,百姓都没地方住,公主一大早就回了金陵,在百姓拖家带口汇聚的梨水巷施粥。”
孟翡皱皱眉:“灾民里小心混了坏人,叫她多带些侍卫。”
丫鬟道:“公主早预料到了,梨水巷妇孺多,不大可能会伤着,便借了祁家军混在灾民里维持秩序,”
孟翡:“……”
祁朗这厮心眼子真多。
丫鬟又带了些公主的话,让他好好养伤。
孟翡还有点感动,丫鬟又道:“公主还说,她若是遭遇了不测,您至少得给她守孝十年。”
孟翡:“……”
这种玩笑还不如她要两个男奴一起伺候。
金陵的权贵一见城里不安全,除了太子回金陵主持大局之外,都继续住在避暑山庄,宋至也不例外。
孟翡有些自己的揣测,便派人在那边盯着。
这期间风平浪静,李桃姜不在祁朗就没来膈应他,宋至也没给他的饭菜下毒,安稳得他反而更觉得古怪。
外头雷鸣电闪,第二日一早军医来给他的伤口拆线,孟翡瞧见山头的柳树都被劈开了。
他问:“你们家世子呢?”
军医吭哧了一下道:“呃,世子在,在军营里边操练呢。”
孟翡心底都快笑裂了,意味深长地哦了声:“那就好,我还以为他天天在公主这儿晃,被他爹知道后打了一顿。”
军医干巴地赔着笑,消毒包扎后,他道:“殿下,毒已经全逼出来了,伤已经没了大碍,只需好好养伤三个月,骑马扛双枪都没问题。”
军医走后,吕文桃期期艾艾地进来,低眉跪下端了碗药:“表哥,我,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您收留之恩,便为你熬了止痛药。”
伤口其实不大痛了,但孟翡见了她就犯了头痛:“你放着吧。”
李桃姜说过止痛汤和小儿安神汤这些玩意少喝,里边都放了水银,毒越猛越有效果,喝完看起来是不痛不闹腾了,实际上都是被药昏了。
看着他将药碗放在一边,吕文桃面露犹疑,惶然地咬紧唇:“表哥,这次真的没毒。”
孟翡皱眉:“你还有话说?”
吕文桃下意识摇头,反应过后她又张了张嘴巴:“没,没有。”
孟翡:“……”
他实在是见不得人明明有事却支支吾吾,要紧时候这种性子特别耽误事,不由冷下脸:“你要说就说。”
吕文桃一缩肩,才道:“我不知是不是看错了,公主在哪里?”
孟翡:“人在金陵城,怎么了?”
吕文桃忙道:“那也许是我看错了人,那女郎身穿的浅碧色流光锦裙像公主,她孤身一人没带丫鬟朝院子后边的山林里走,有个年轻男人一直远远跟着她,派小厮送了个手信,女郎怕得要跑,那男人追上她进了山林。”
孟翡:“……一件裙子就能认出人了?你不是千里迢迢跑来宋国,一路上东躲西藏累坏了吗,怎么还有空研究旁人干什么,也不怕撞见了不该看见的事情,人家将你灭口?”
吕文桃弱弱地应了,忽然抬头:“表哥是在关心我吗?”
孟翡一脸吃了僵尸的表情,让她赶紧出去。
他越发怀疑吕文桃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妙,还有前几日他随口提了宋至的名字,吕文桃反应很大。
孟翡越想越不对劲,招来严戎运低声道:“你找几个人,盯着点我表妹。”
严戎运应了,表情贼兮兮的问:“殿下,您表妹给您绣的荷包真好看,怎么不戴在身上?”
孟翡一低头,就见一只装了驱蚊草药的荷包里挂在床头,浅碧色的锦随着光线流转。
孟翡猛然一震。
严戎运下一句话还没起头,孟翡已经风一样的跑出去。
严戎运:“啊,殿下外边在下雨,您药也没喝,好歹带把伞……”
孟翡跑得很快,冰冷的雨丝将脸打得很疼,哪怕山路潮湿,一不留神就会踩进枯叶遮盖的淤泥漩涡,但他此刻什么也管不了许多,也无暇细思吕文桃是真话还是有别的目的。
但无论如何,他不会再眼睁睁地看着公主出事。
山林的风骤然冷人心肺,手臂被冷雨浸进来的寒意激得痛痒难忍,孟翡停下步子,环视与外头的白日彷佛隔绝的树木。
他忽然听到女郎的声音。
那声音如久旱逢甘霖,对他无比熟悉:“我晓得了,太子殿下。”
孟翡看清了李桃姜,所幸她衣衫整洁,帷帽遮雨,神情从容地与身边人说话。
太子?
孟翡藏在一棵树后,太子……姑且信他是太子吧,这男的一身银白锦袍,腰带上缀了个玉佩,后头只跟了一个侍卫给他打伞,可气的是李桃姜还真心大,以往寸步不离她的小昙居然不在。
她甚至还在道谢:“若不是多亏您来,我这边还真招架不住。”
太子微微笑道:“你一个没人帮衬的女郎,能坚持到现在也是独有的心性,帮不了天下受苦者那就是朝廷的疏漏,我帮你是应该的。”
孟翡看不到两人的表情,但同为男人 ,他能听出太子这话别有深意。
连太子都暗戳戳的,宋国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孟翡咬着牙,他此刻更是好奇李桃姜能不能听出太子的弦外之音,听不出倒还好,要是听得出,她一个人该怎么办。
他听李桃姜道:“太子大义,我安置百姓一直都用的皇家的名义,百姓们吃饱喝足记念的都是陛下的恩德,我们这些吃朝廷的俸禄的闲人,能为陛下分忧,饭才吃得安心。”
“明阳公主,你过来几步。”
李桃姜还没有动作,太子忽然要伸手拉她。
孟翡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出去挡在李桃姜:“太子殿下,你没听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吗?”
唯恐李桃姜中了他的招数,孟翡不怀好意的问:“太子殿下龙精虎猛,三日后便是你次女的周岁宴,不早早准备吗?”
太子讶然,似乎没想到他居然跟了上来,微妙道:“天神降罚地震,不大办了,不过孟皇子……不看看脚下吗?”
孟翡一低头,就见自己站在李桃姜刚才站的地方——一片雨水淤积的臭泥潭。
孟翡:“……”
李桃姜没忍住先笑了,帮着他搭腔:“我夫君担心我的安危,太子殿下莫要计较。”
太子笑了笑:“难为他有个千娇百媚的表妹还记挂着你。”
“我和表妹在夫君心里的轻重可不一样。”李桃姜表情变了变,沉吟几瞬道,“孟翡,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孟翡瞥了眼太子:“你说。”
李桃姜也看了眼太子,见他并没阻拦的意思,才道:“我爹贪污赈灾银的事陛下已经知道了,陛下大发雷霆,这几日太子一直为我求情……或许我,要被贬为庶人流放了。”
孟翡惊异了一下,倒也没太意外。
高义王撞在这个档口上被人上折子,背后绝对有人推波助澜,这不是李桃姜一个人能摆平的事。
但他记得宋国有律法,罪不及出嫁女,李桃姜会被她爹影响,但不会因此一蹶不振,她的公主名号能保住,她这几日奔走在金陵,就是为了给她自己铺路。
孟翡:“所以,你要跟着去照顾你娘吗?”
李桃姜:“有这一方面的原因,但陛下不会允许质子离开金陵,我要离开,你必须与我和离。”
她果真拿出一封和离书:“这是宫里的意思,签字吧。”
她收起所有温和,对他只剩冷淡:“你不是一直想走吗,你现在可以得偿所愿,带上你表妹走吧。”
孟翡:“……”
太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开,身边的侍从去而折返,为孟翡捎来一句口信:“孟殿下,你若是想再娶,宋国女郎多的是。”
李桃姜:“我爹已经下狱了,我今早特地为你赶回来的,好歹夫妻一场,闹得太难看我会膈应。”
雨停了,山林透进几许阳光。
孟翡发觉李桃姜今日的气场不一样,拂去眉眼间的沉郁,挣脱了困住她的枷锁,鲜活了。
李桃姜拍掉浅碧色裙摆的枯树叶,解释道:“太子与我认识不过十天,只是同样不喜欢宋至在陛下身边掺和罢了,你不要觉得他和祁朗是一路人。”
似乎她觉得这样不够,又多加了句:“不过你想不想都管不了我。”
孟翡阴阳怪气道:“怕我跑了不签和离书是吧。”
李桃姜看了眼他的左臂:“你再淋雨感染死了,我直接当寡妇也行。”
孟翡气得不想跟她说话,转身就走。
李桃姜慢悠悠道:“你走不了的。”
孟翡还没听出她的意思,下一瞬一堆卫兵将他俩包围了。
*
一切都发生的好仓促。
李桃姜和他回了金陵,禁足。
转眼间高义王府被禁卫军包围,连一只狗都进不去,明阳公主府也不例外,吃喝都是看守的兵卫送进来。
李桃姜一脸镇定,送馒头就吃馒头,咸菜吃的津津有味,一点都不嫌,被关禁闭了也没影响心情,下了好几日的雨终于出了太阳,她就在庭院中给自己裁衣裳。
孟翡一看,布料已经从锦缎成了普通人家的棉布,居然还真在为流放做准备。
那一封和离书,静静放在她身边的桌上,李桃姜一抬头就看见孟翡站在门口。
“今日宫里不知查出了什么铁证,就送一顿饭,你快来签和离。”
孟翡:“……”
她说了句更气人的话:“你签了就能出去,别跟我抢饭吃。”
孟翡:“我在你心里就是条黑子吗。”
李桃姜摇摇头:“黑子比你更听话,昨晚它还从湖里偷了条鱼给我,你呢,除了吃我爹贪污来的饭还给我弄个表妹过来,你简直比狗更可恶。”
她以为这番激将的话能对孟翡有所作用,让他一气之下签字走人,谁知孟翡脸色越来越阴沉,盯她的眼神跟吃了人的熊一样可怕,除此之外连手指头都没动。
她有点嘀咕了,猜不透孟翡的心思,悄悄问系统:他怎么回事,这么久了他都看不出我不想攻略他的态度吗?
孟翡一震。
系统过去探测了下孟翡的想法,歇菜的心思瞬间又活络了:[可玉哥对你的好感度越来越高,他很愿意让你攻略的,而且他对那个表妹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怀疑人家是宋至派来离间你俩感情的坏女人!]
李桃姜:吕文桃是宋至派来的人吗?
系统看了看,回答道:[是的,并且还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这次轮到李桃姜一震,继而对孟翡充满了同情,居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要喜当爹了。
李桃姜都能猜出小表妹为何一定要抓住孟翡了。
系统愤愤不平道:[小表妹说谎,她嫁的人家对她还不错,丈夫为了她想要姐妹们都有的东珠项链出海做生意,回来就染了肺痨,吕文桃唯恐自己也被传染就让丫鬟送饭,因此病死了两个丫鬟,丈夫的弟弟觊觎她美貌,且认定哥哥治不好了开始偷偷抢家产,两人偷·情时他给吕文桃许诺,只要偷到大房的账本,等哥哥死了就一定娶她,吕文桃信了他的鬼话,丈夫也没挺过去,谁知弟弟当家做主第一件事就是迎娶官家小姐,还把她赶到庙里守寡,她这才知道丈夫的弟弟一直把她当枪使,娘家也回不去了,所以吕文桃才会来投奔玉哥。]
李桃姜心里边便有了主意。
孟翡脸色铁青:“公主,我立刻将吕文桃送回她该去的地方!”
李桃姜叹声气,孟翡怎么还不明白,和离并不是因为吕文桃,而是因为他。
孟翡:“难道你就这么爱听宫里的话,让你联姻你就联姻,让你和离你就和离,你心里一点儿自我都没有吗?”
李桃姜:“没有啊。”
孟翡:“……你以为没了我这个累赘,你就能和祁朗再续前缘?”
李桃姜居然认真思考了一下:“陛下忌惮兵权也不希望镇北王发妻族强盛,我们可以搞私生子啊,生好几个,免得被人算计了一锅端,一家出事另一家也能将孩子接过去养,我俩还都有后。”
孟翡:“……”
你还想得挺美。
李桃姜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我哥和祁朗一块儿洗过温泉,我哥说我嫁过去有福了。”
孟翡:“……”
这个女人,就这么想气死他。
孟翡:“可惜了,只要我不签和离书,你的崽子还是得跟我姓孟。”
李桃姜:“忘了告诉你,进宫我喝了麝香,现在不孕不育。”
孟翡:“……”
傻子才信了她的邪。
孟翡:“好,拿笔来。”
李桃姜立刻递过去,麻利地给他磨墨,孟翡转着笔提要求:“第一,给我五百万两银子让我回孟过;第二,陛下没让我与你分开,我要和你做那事,一次都不能少。”
李桃姜一把将他手中的笔拿过去:“那算了。”
后来过了好几天,孟翡才发现宫里压根没和离的意思,李桃姜诓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