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舒捷头痛地揉了揉眉心，他越发觉得16班就是倒霉孩子的聚集地。

从孙艳的字里行间里透出的负面情绪几乎要把他冲垮，如果说别人的负面情绪像小溪，那孙艳的负面情绪就像汹涌的海浪，几乎要化成海啸，袭向人生的四面八方。

那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对扭曲的境遇的控诉，是一个没有得到公平对待的孩子无声的咆哮。

从高中毕业到来十二中上班前的十几年的时间里，舒捷几乎没怎么叹过气，可在来十二中任职的这半年里，他几乎每天都在叹气。

越了解16班的学生，舒捷越心疼，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为他们曾经遭受的委屈买单，甚至还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高高在上的指责他们——“为什么就欺负你一个？找找自己的原因！”

明明受欺负的是这些孩子，可看到他们受伤的人不仅没为他们声张正义，还让受伤的孩子们反思错误。

大人们总是偏爱用息事宁人的办法强行压制问题，压根不在意孩子内心的感受，在大人的眼中，孩子们遇到的问题还不及一粒芝麻大，觉得那些让孩子们耿耿于怀的事情不过是他们的小题大做。

舒捷后靠在沙发椅上，闭上眼睛时，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学生们上课时候的模样，他们已经竭尽全力，想要成为更好的自己，可是过去的境遇遗落下的伤口却一直在扯他们的后退。

因为只是普通高中里最差的一个班的学生，他们就被人打上了“没有希望”的标签，几乎没有人看好他们，不认为他们能在高考中取得好成绩。

孙艳的文字让舒捷意识到16班的学生每天顶着多么大的压力在上学，他们需要在一片唱衰的负面环境里保持良好的心态应对学习上的挑战，他们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维持一个良好的情绪。

舒捷比任何人都清楚情绪会对一个人产生多大的影响，他也比其他人更清楚消极情绪是如何消耗一个人的精气神的。

“系统，我总算是明白16班的成绩为什么提升缓慢了。”舒捷说道：“在一个几乎没有人看好他们的环境里，他们的潜意识里早就被种下了‘不行’的种子。”

这一刻，舒捷再也憋不住自己的涵养了，骂道：“这操蛋的世界！”

舒捷感觉自己就像一座即将爆发却被堵住了的火山，世界怎么就这么不公平呢，不给学生天赋，不给好的环境，不给好的条件——却用同样的标准判断一个人的好坏。

舒捷觉得他需要做点什么，把心里的这股火气发泄出去，否则他都没有办法好好思考问题了。

他先是去健身房跑步跑了半小时，又去浴室里冲了一个澡，等到情绪稍微平和后才说道：“我是不是已经很久没有发视频了？”

“没错。”系统一直监测着舒捷在花海网的账号，毕竟它曾经答应过舒捷，只要舒礼一有回应就立马告诉舒捷。

遗憾的是，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舒礼从来没有回应过舒捷发给他的消息。

“我今天要翻唱《倔强》。”舒捷说道：“我郁闷。”

系统对于舒捷的副业一向都不会发表意见，毕竟舒捷定下的人生目标是“成为一名合格的高中数学老师”，副业只是他调剂生活的方式。

当舒捷进入自建的录音室的时候，他慢慢将自己的情绪沉淀下来，《倔强》的歌词，也是他想要对学生们说的话。

正式录歌前，舒捷将五月天的原唱链接发给了孙艳和李悠然，算作是对他们的鼓励。

“……

我如果对自己妥协

如果对自己说谎

即使别人原谅

我也不能原谅

……

我就是我自己的神

在我活的地方

……

你说被火烧过

才能出现凤凰

逆风的方向

更适合飞翔

我不怕千万人阻挡

只怕自己投降

……”

舒捷最想要传达给学生们的精神，就是歌词中的那一句——“我就是我自己的神，在我活的世界”。

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能成为他们的主宰。

十二中的晚自习安排是从周日到周五，孙艳坐在去往学校的公交车上，耳朵里塞着耳机，正在播放五月天的《倔强》，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

刚刚被舒捷要企鹅号的时候，孙艳的内心无比忐忑，尤其是舒捷还问她可不可以访问她的空间。

尽管内心矛盾，孙艳还是同意了，她知道她一直都盼着有人能看到她内心的阴霾。

从小到大，她无数次的幻想过如果她有一个哥哥或者姐姐就好了，如果她有哥哥姐姐，是不是就不会受到那么多的欺负，在无助的时候有人给与她支持。

后来，孙艳慢慢明白，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帮助她的“救世主”，再后来，孙艳慢慢绝望了，因为她意识到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存在，而生活一直拉着她堕落。

事情却在上高三后迎来了峰回路转，舒捷的到来对16班而言无疑是一剂强心针，舒捷的到来改变了他们班的风气，提高了他们的数学成绩，这就像是个童话。

虽然在班里没有什么存在感，但孙艳一直都在默默观察全班同学，她曾经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小说家，她不仅看小说，也看教小说写作的书，哪怕她现在只能写出干巴巴的文字，让她自己都读不下去的故事。

但她一直都没有放弃过这个梦想，她想着等到高考结束，她就能正大光明的写小说了。

而每一本教授小说写作的书都告诉她，应该观察身边的人和事，并尽量把他们记录下来，日积月累之后这些东西会成为良好的素材。

孙艳注意到变化最大的人是刘畅，从前的他总是沉默寡言、畏畏缩缩，一副阴沉沉的模样，也只有杜文泽一个朋友，老师的每一次提问对刘畅而言都是一次煎熬，可是现在，刘畅在被老师提问的时候回答变得流畅多了，不再结巴。

就连一直看刘畅不顺眼的政治老师杨艳都没再怎么挑剔他的毛病了。

这样的改变就是舒捷带来的，全班同学都知道，舒捷为了让刘畅克服考试恐惧症的毛病，强制他每天中午都进行数学考试。

一开始的时候，刘畅的表现并不好，不仅考得很糟糕，还直接在考试的时候晕了过去。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刘畅表现得越来越自然和淡定了。

看着车窗外飞掠过去的风景，孙艳想到了自己，她下午去自己的企鹅空间转了转，发现舒捷已经看过她发表在空间里的文章了。

她很害怕知道舒捷的评价，在她最忐忑不安的时候，舒捷发来了五月天《倔强》的歌曲链接。

歌曲链接上最醒目的歌词就是那句“我不怕千万人阻挡，只怕自己投降”。

孙艳不由得去想：“我投降了吗？”

想到敷衍了事的作业，想到起伏不定的考试成绩，孙艳发现她好像早就投降了，她觉得生活一点意思都没有，对未来也没有什么概念。

毕竟没有人会听她的话，没有人在意她的抗争，没有人在乎她。

而在这个时候，循环播放歌词再一次唱到了“我就是我自己的神，在我活的世界”。

孙艳望向远处，距离学校已经越来越近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能主宰自己的生活，她连看小说的欲望都控制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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