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那边有徐伯接手,以后同咱们没关系了。”林若说。
张寡妇皱着眉,她闹不明白,为啥呀?
虽说医馆营业第一天尽往里贴钱,可她相信妹子的医术,只要她们用心经营,生意自然会好起来。
张寡妇满脸忧虑,林若知晓她有些不舍。
张寡妇从桃花村那粗鄙之地进城,从两眼一抹黑到新学会点本事,盼着医馆开张能搭把手,不过短短一天时间,转头就知会她医馆没了,若把她和张寡妇身份对换过来,估计林若自己也难以接受,无法理解这种结果。
为让她宽心,林若拿铺子房契地契递给她看,“没了医馆,但咱们有粮油铺子和田庄。”。
官府红印盖骗不了人,拿着契纸反复确认的张寡妇惊讶得合不拢嘴。
即将换新营生讨生活,她脸上愁苦困顿的神情缓解不少。
契书上的红印很醒目,张寡妇书读得不多但能看懂,她抚摸契书上的印章有些不敢置信,缓缓道,“咱们以后改行做粮油生意了?”
林若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的张寡妇捧着契书,心里踏实不少,凝视好半响才把契纸递还林若收好。
林若笑脸盈盈,意有所指:“日后咱们粮油铺子肯定很热闹”。
叔伯婶娘强占原身医馆宅子,逼迫原身嫁到桃花村去白白送命,这事儿她势必要替原身讨公道。
从大伯娘李氏今日登门的态度,不难猜出,那家人还不愿同她撕破脸,他们越是想维持表面和谐,博取众人口中贤惠名声,那她便要捅破这层窗户纸,最好让潭水县整条街的人通通晓得,叔伯一家是如何的忘恩负义。
好巧不巧,她相中的这家粮油铺子,正好开在大伯布庄对面,往后她家铺子开门迎客,同对面彼此相望,明里暗里给大伯家添堵,岂不妙哉。
张寡妇听后没多想,只当林若说的热闹是指粮油铺子生意会很红火。
“张姐姐,咱们寻摸寻摸,再做些别的生意。”林若敛笑,心底萌生做其他买卖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虽说有县令大人作保,可她心里总是忐忑不安,粮油铺子的生意怕是无法儿长久。
之所以用医馆置换铺子田庄,除却攀附县令这条大腿的心思外,还有徐太医忘年交的情分在,她想弄清楚小老头和汪县令俩人究竟在搞什么鬼。
林若把张寡妇当自己人,旁的事儿自然不瞒,一五一十把县衙府里发生的事情,前因后果复述清楚,张寡妇愣听一知半解,不太明白为何如此,但她瞧林若神情凝重,晓得妹子如此行事,自有她的道理。
“妹子,买卖的事儿姐不懂,你拿主意就是。”张寡妇眼神坚定,妹子说啥她干啥,她听林若妹子的话准没错。
“好,那明天咱们先去粮油铺子看看,日后在慢慢打算。”张寡妇对自己简直是死忠粉,林若有点哭笑不得。
她明天去铺子看看,顺带探探路,好好考察县城里能做啥新路子买卖。
大人谈话没回避孩子,小二牛只听懂明天要去看家里的新铺子,他从门槛上蹦起,脑袋扑到林若怀里,“姨姨,那咱家吃白米饭和大白馒头,是不是不用花钱买了?”
孩子想法天真,他觉得家里有粮油铺子,以后家里吃饭不用使银子,家里的米缸也不会断粮。
以前在村子里他和娘亲总是吃不饱,家里的米缸比水缸还干净,娘亲挨家挨户去借粮,在村子里受尽白眼,没借到粮的时候,娘俩只能吃草团糊糊熬过漫长的冬天。
日子贫苦,他年纪小,但饿肚子的感觉记得可清楚呢。
张寡妇听到二牛这样说,眼眶一热,她晓得孩子以前是饿怕了。
“对啊,咱家不但有吃不完的米饭馒头,还有香喷喷的红烧肉和猪肘子。”林若抱着小小的二牛,依偎在怀里晃啊晃,声音轻柔而清亮,“咱们要是吃腻了,还能吃杂粮煎,面团揉成剂,搁点儿椰丝花生碎,裹上鸡蛋液,放油锅里慢慢煎,出锅前再撒点儿芝麻,可香可香了。”
“不腻不腻,咱不会吃腻的。”二牛听到肉,眼睛直冒绿光,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肉那么好吃,怎么会吃腻呢,要能一辈子能肉才美呢。
看着孩子馋虫钩起来,林若笑称,“小馋猫,明儿姨姨带你们下馆子吃肉。”
长身体的时候呢,哪个孩子不馋肉。
正好,明天到铺子上逛逛,闲来无事带孩子开开荤。
二牛听到明天能吃上肉,点头如捣蒜,他乖巧地蹲坐在门墩上玩。
弄清楚医馆转手的来龙去脉,吃下官府契书作保的定心丸,张寡妇坐回井边继续搓洗没洗完的衣裳。
林若看了看天色,小傻子姜寻也不知跑哪儿疯,这么晚还没人影归家,她从井里再摇上一桶水,拿上短毛扫帚,准备把宅院门口清洗一下。
张寡妇那一瓢粪水,弄得外头满地污秽,臭气熏天,毕竟是自己家宅院,得去打扫干净,不能让臭味影响左右邻居。
林若提桶去开门闩,门开出半个手掌的缝口,从门缝看去,眼前的景象让她愣住了。
五六个相邻的街坊,端盆提桶,冲水洒扫,早把林家宅院外头冲洗得一尘不染,那青石板路面被洗得锃亮反光。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林若不作声,伸出小脑袋瓜左右打探情况。
“莫阿奶,您靠边歇着去,这点小活儿,有我们干就成咧。”有街坊劝道。
被称呼莫阿奶老太太头发花白,拄着拐杖让人搀扶,站在人群里指挥街坊们有条不紊地洒扫。
那搀扶老太太的男人是房牙子老莫,林若识得他人,当初到潭水县,还是他带着她挑房子。
林若欲喊老莫询问原委,接着又听得老太太中气十足笑应着,“怎地,开始嫌弃我老太婆碍事儿呗,得得得,我老人家靠边站,给你们年轻人腾地儿。”。
这话一出,所有人哄堂大笑,气氛和谐,其乐融融。
有眼尖的人注意到林若缩在门后的脑袋,戳了戳旁的人招呼大家围上来,“她就是林大夫家闺女吧?”那人开口喊道。
听到这话,大伙儿不约而同停下手中活计,扭头去看门后的林若。
热心的街坊们凑上前来,林家宅大门被挤敞开,五六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林若被瞧的有些不自在,羞涩地扯出笑容来,神情怯怯。
老莫张口想说些什么,其中那胖点儿的耿直大婶抢先开口,“丫头,叔婶大娘们顺手帮你把门前污糟清洗干净咧。”
胖大婶心直口快,为人直爽,林大夫生前对他们街坊多有照拂,如今他们街头巷尾一条胡同住着,也合该对他闺女多照应些才是。
不过,她这话说得略有些歉意,因听李氏说林大夫闺女回娘家,特意邀她去一道热闹,她想着去拉拉家常也无妨,若不是亲眼见到李氏那几个无良长辈动手,林大夫闺女自曝家丑内情,她也想不到自个儿会被李氏当枪使。
是以,她觉得脸上臊得慌。
“林丫头,”房牙子老莫挤上前头来,急得面红耳赤说来,“怪我老莫这对招子空长在眼眶里,早前没把你认出来。”
老莫心里那个懊恼,当初林若叫毛氏三婶娘的时候,他该想到她是林大夫的闺女才对,偏偏他像是被猪油糊住脑子,没往哪一层去想,恩公的闺女都不认得,当真是人老糊涂不中用了。
“怪谁,还不是怪你上了年纪脑子发瘟么。”人群里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道。
六十多岁的老莫被自家八十岁老娘叱骂,老老实实受着,乖巧听训不敢还嘴。
街坊邻居们诚恳地说着话,言语间表现出极大的善意。
林若并不抗拒街坊们的热情,大家同住一条街道,老话说远亲不如近邻,眼前的街坊们脾性温和,她瞧着是好相处的,如今她刚回潭水县安家落户,应同邻居们多多亲近,多多走动些才是。
如李氏那等精明的人,就算再怎么不喜原身,明面上也不敢做得太过,就怕招来街坊们的闲言碎语。
毕竟众口铄金,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毁人名节,林若清楚其中利害,她自然同周围街坊邻居们搞好关系。
“不怪老莫叔,我作为晚辈该上门拜访大叔大娘们才是。”林若将过错揽到自个儿身上,替老莫找补。
原身从小体弱多病,一直养在深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时常病歪歪缠绵床榻,很少出门和街坊们走动。
而街坊们对原身的印象,还停留在扎两小辫的豆丁样儿,再往后街坊们见到原身,是她出嫁上花轿那天,原身披着盖头,谁也没瞧见林大夫家闺女到底长啥模样。
更别提她如今瘦脱相的样貌,街坊认不出来也在常理之中。
“丫头,还认得你莫阿奶不?”老太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要过来,老莫赶紧搀扶一把,把老太太推到林若跟前。
林若怔了怔,努力搜寻原身记忆,她对这位老太太实在没啥印象。
“孩子,你这么丁点大的时候,阿奶还抱过你呢。”老太太说话腔调很慢,手在空中比划出个西瓜大小的幅度。
难怪她没啥印象,襁褓之中的婴孩,哪里会有印象。
“阿奶,林丫头那会儿还没记事儿呢。”胖大婶附耳过去,大声同老太太喊道。
“这么大声作什么,我耳朵又不聋。”莫阿奶作势要打胖大婶,胖大婶灵巧躲过,逗得大家噗呲大笑。
乡亲邻里之间,不讲究长辈晚辈那套虚礼,相处起来甚是开怀。
林若瞧在眼里,心情跟着轻快,难得有一丝久违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