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豪参加完节目回剧组，拿的通告单是拍反派下线的那一场戏。

因为出了许逸的事情，剧组连夜开会，编剧和原作熬夜改剧本进行调整，后面一些内容和之前他们拿到的本子有了较大不同。

许逸之前虽然是特出，但对方团队来势汹汹，戏份上做了不少手脚。现在全部重改，王子豪要重新熟悉剧本。

他看着新剧本，越看越忍不住拧起眉头来。

许逸的特出扮演的剧本里，则辰下线这场就是BOSS高光，有大段剖白的台词。

新剧本里，则辰的台词寥寥数语，甚至旁白描述都变得言简意赅。

之前的本子是细致到则辰露出什么样子的笑容，眼睛包含什么情绪都全部写着，现在就是简单到一个成语，一组词语的描述。

比如哀莫大于心死，或是面带狰狞这种描写。

王子豪沉吟了一会，继续背自己的台词，或许自己的对手会给自己带来一些不一样的感受。

第二天王子豪换上衣服到现场，绿色幕布上摆着各种道具山石。

楚衡身穿鲜红色的长衫，外套着一套渐变色的长袖外衫。那外衫肩头衣领处是白色，还绣着几朵小花，从胸部开始向下，外衫逐渐变红，到衣摆和下摆，也是一片殷红。这鲜艳有多少有点离谱的配色，楚衡硬生生撑住了。

他今天一头黑长发，轻轻挽起一把在脑后，用一根红黑色的发带系住，一枝木钗斜斜插在上头。

楚衡戴着红色的美瞳，脸上只擦了一层白色的粉底，嘴唇原本要擦成黑红色，化妆师纠结了好一会，只给他涂成红色。

王子豪和陈筠赶到现场的时候，场务在给楚衡整理衣摆，那长长的衣袍在地上堆积，宛如一朵血色的花。

楚衡抬头看着男女主角，微微扬起下巴：“来了啊大侄子大侄女。”

陈筠笑成一朵花，她今天化了个战损妆，脸上也有几道红痕，头发特地做乱了，只留一朵小的发钗妆饰。

王子豪拿起道具剑，挽了个剑花，李导拿起喇叭开始喊准备，所有工作人员都散开，楚衡原地静静站着，闭上双眼头向上仰着。

陈筠往地上一趴，嘴里含着一口道具血浆，王子豪单膝跪地，半边身子挡在陈筠面前。

“准备……action！”

林毓秀吐出一口鲜血来，伸手扶着东方骞，捂着胸口站起身来。

在他们面前，一直以来引导整个东洲大乱的人，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面如冠玉，眼眸鲜红，嘴角带着一丝若有如无的笑意，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前辈也是正道楷模，为何——”

林毓秀开口道，则辰右手一抬，一枝带着魔气的梅花花枝从她脸颊擦过，化作一团黑气消失。

东方骞则右手拔剑，剑尖指着对方：“前辈就算有天大的功劳，此刻也是魔修，是东洲之敌。”

则辰不怒反笑，从面带微笑，再到笑出声来。他仰头笑了两声，慢慢走向东方骞和林毓秀，身后的长袍拖出长长的尾摆，像似开出了一朵不详的血红花束。

“你说得对，曾经的弥天之功，终究是空。”则辰停住脚步，悲悯地看着眼前两个年轻人，“汲汲半生，却也是孑然一身。”

王子豪紧张地抬高手中的剑，咽了一下：“我师门以及联盟一百零八人就在身后，我劝前辈不要妄动，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的好。或许可以网开一面。”

闻言，则辰眉毛一挑，双手环在胸前。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冲着东方骞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你在威胁我？”

他话音才落，东方骞整个人带着林毓秀直接后退几步，警觉地看着他。

则辰笑眯眯继续跟了上去。

东方骞右手向前，剑尖距离则辰不到一尺：“你下千丝毒的人早已伏诛，如今你已无后手，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则辰抬手，轻轻敲了敲他的剑尖，摇了摇头：“你们以为，可以束缚住我？”

林毓秀咳了一声，出声道：“前辈，当年小梅之事，确属意外，家父事后回想，也是揪心不已。当年一时犹豫，未能帮助前辈救下小梅，家父后悔半生——”

“不是你父亲一个人的问题。”则辰静静道，红色瞳孔如蛇一般，盯着林毓秀和东方骞，“错本在我，人性自私，我自以为是，将小梅交托给你们，却忘记她一介凡人，不配仙人所护。”

则辰轻轻笑了一下，脸上带了几丝戏谑，嘴角渗出血迹来。

“人死魂散，小梅早已经消失在这天地间——你们说，我若自爆魔体，这东洲十八国，怕是有一半以上，人畜皆灭，万物死绝。”

“你要如何——”

“前辈不要——”

二人齐齐呼道，却见曾经的天骄，如今的一代魔首，抬手拍在自己胸口，喷出一口鲜血。

一时间，狂乱的魔气引得天地异变。

“我先行一步，苍生长生，你们自己选择吧，哈哈……”

则辰右手击向自己单体，掏出魔丹，在东方骞与林毓秀惊慌的神色中，直接淡然地捏碎，身躯逐渐消失。

一道雷光自天穹划过，巨大的魔气炸开，将二人掀翻在地。

巨大的雷鸣嘶吼着，同时，魔气不受控制地向四周散去。

“卡——”

王子豪左手紧紧牵着陈筠，两人躺在安全气垫上，好一会，才挣扎着坐起身来。

王子豪看着对面不远处，借着风吹往后闪，此刻正坐在椅子上的楚衡，看了好几眼，再看看导演。

李导他们围着摄像机看拍摄效果，在念叨着什么，编剧也在。

王子豪爬起来，从自己助理手里接过剧本，细细看起来。

刚才拍的是反派则辰自戕，剧本上写着他自毁内丹自爆魔体，要毁灭东洲。拍的时候好像也就是这么个内容。

王子豪原地拿剧本给自己扇风，眼神忍不住往楚衡那边瞄。

刚才拍摄的是最新的剧本内容，但整个戏的节奏都被楚衡带着走，王子豪刚才不由自主地跟着对方的情绪走，自己虽然没有出戏，但也不过是本能的反应而已。

门前大桥修改了设定和内容，最终BOSS则辰自爆后，魔气会侵染大地和流水，水流之处，百草凋零，鸟畜皆亡。如果不用足够强大的金丹修士的清气去净化对抗，整个东洲世界里的凡人会死掉数以万计。是选□□生，还是选择长生，便是这个故事改变剧本以后的核心了。

楚衡饰演的则辰与许逸饰演的完全不一样。许逸饰演的是狂躁强悍的魔首，像一团暴虐随时可能爆炸的火焰。楚衡饰演的就是在浅层地表下涌动，比火焰还要可怕的熔岩一般的阴郁魔首，他在看似平静之中疯狂，爆发，然后吞噬一切。

他的死亡更像是一场新的豪赌，对修仙人人性的捉弄。他那么平静，根本不在乎结局。只留下活着的人要面对两难选择。

王子豪使劲回想，之前拿在手里的剧本，许逸是大段大段台词直抒胸臆，表达不平，最后还有代表性的哈哈大笑。

刚才表演的时候，楚衡平静地好像去吃了个席，非常淡定地嘲笑自己的对手，很是淡定的决定了自己的死亡，似乎还带了一丝期待地去死掉了。

王子豪抬手梆梆给了自己两拳，哀怨地看着凑到导演那的楚衡。

对方拍完自己的戏份了，肯定想溜了。

楚衡确实如王子豪想的一般，提着衣服到导演面前一起看效果。

三台机对着他和王子豪陈筠的正脸侧面全身拍。到时候根据需要再截取片段出来使用。

李导和门前大桥小声嘀咕着，看到楚衡过去了，一起露出个笑脸。

“你这个改动，我们都觉得很有意思啊。”

门前大桥推了推自己眼镜，因为最近连续赶稿，他的黑眼圈已经明显得像化了个烟熏妆，眼袋都要掉到胸前了。

“我也是临时改了好多次，你刚才的表现我觉得太好了，反派就应该这样，则辰无父无母，他唯一在乎的就是自己那个灵根不好的小徒弟。他小徒弟死了他也压抑变态了。变态不一定是狂暴外向的，压抑着的变态更可怕。”

楚衡冲他笑了一下看到他的笑容门前大桥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楚哥不要对我笑，你这样我总觉得你下一秒钟要刀了我，我还觉得死得其所。”

“怎么会，我要遵纪守法，尊重生命。”楚衡抖了下手上的衣服，再揪紧点，向前两步靠近李导的摄像头，一边看拍摄的内容，一边回应门前大桥：“我答应过我很重要的……人，尊重生命，不轻易放弃，要遵纪守法。”

门前大桥拍拍胸口：“那真是谢谢你这位重要的人士了。我们觉得你刚才理解和表达得特别好。就是还要补几个镜头特写。”

楚衡疑惑地看着门前大桥：“我不是不露脸？”

李导回头看着楚衡，笑出六颗牙齿：“是不露脸，不露全脸，我们到时候做点效果，反派一直不露全脸，但是你的眼睛和下巴要露出一点。这叫欲遮还露。效果肯定好。”

李导笑眯眯，低声靠近楚衡：“小楚你放心，我不白拍你。你确实很会演，还有自己的东西。拍完这个片子，我到时候把我老同学的名片给你，我觉得你去他那里演一个反派肯定没问题。”

闻言，楚衡也压低声音小小声道：“那先谢谢李导了，赶紧拍吧，拍完我多休息一下，再想后面的事情。”

李导哽了一下，抬起双手拍了两下：“来来，1号2号，再补几个镜头就过了啊。”

场务老师们赶紧过来，现场跟妆给楚衡鼻尖两侧补了点粉。大家帮他把衣服摆开，头发梳好。

楚衡站在原地，李导拿着喇叭吆喝：“来看右边，表情冷漠一点，你就像在看一地蝼蚁那种。”

王子豪坐在一边继续背后面的台词，一边看着楚衡补拍的镜头，背了一会，发现自己背岔了，赶紧从头再来。

待会就是男女主争先恐后捏自己金丹救苍生，诀别长生，自己可不能表现得比反派差。

楚衡的几个镜头很快就补拍完了。场务现场调度人员清场。王子豪走到补妆回来的陈筠面前，两人深呼吸，开始走后面的剧情。

楚衡在场务的帮助下，回到化妆室，换衣服卸妆换美瞳。

王子豪哭得眼睛通红，跟陈筠才从戏里情绪里出来，一抬头，就看到自己蓝眼睛的老虎师叔站在身前，手里还拿着一张湿巾纸，抬手就盖在自己脸上。

“师侄为何哭得这么凶？”

王子豪一时怔住，打了个嗝，他拍拍胸口，诧异道：“你今天拍完反派还拍师叔？”

李导半远不远的听见，连连点头：“对啊，小楚早点拍完，他就可以早点杀青啦。”

王子豪顶着湿巾纸吸了下鼻子，站起身来，轻轻擦了下眼泪。

“好嘞导演，我酝酿一下感情，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