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京笙和京楚梦一起去太傅府中。原本京楚梦便同章婉清有几分交情，这回添了京笙，她们三个倒聊得也很舒适。尤其是三人对孟凡那种花花公子的鄙夷，女子间一旦有了共同的吐槽厌恶的对象，能一瞬亲密不少。

章婉清还关心道：“郑无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幸好笙妹妹昨日没被他强邀了过去。往日有些门楣低的庶女被他邀请着蹴鞠、马球、投壶，当着众人的面，他都敢揩油水占便宜。最后打着教人的名义有了借口，加上有些女子本就不受家中重视，大多不了了之。虽说他不敢轻易招惹镇北侯府，但留个神总是好的，白白看着恶心。”

三个就在她院中投壶，章婉清性子爽快，拿着投壶的箭都能耍出漂亮的花儿来。

京笙看了有趣，模仿着跟着她学。

章婉清：“笙妹妹倒很有天赋，这家中总算有人陪我玩这些了。”

京笙忽然想起昨日的章三小姐章婉莹，问了句：“太傅子嗣繁茂，婉清姐姐兄弟姐妹不少，府中竟也没有常常一同爱投壶的姐妹吗？”

京楚梦在一旁染着指甲：“若我没记错，章太傅膝下男儿不少，女子好像也只有三个。”

章婉清：“那可不是。从前姐姐没出嫁时，她也会在一旁染着蔻丹看着我，姐妹之间的日子倒也自在。至于那个庶妹……她生母只是一个花楼女子，父亲一夜风流不慎留了这个子嗣，几年前才被找了回来。关于她的血脉，其实府中大多数人也并不认可，不少人都说她其实不是父亲亲生的。”

“不过今早父亲命我登门向孟家致歉时，我是死活不愿意的，最后还是父亲命她替我去道歉了。”

京楚梦：“那她也算个好妹妹了。”

章婉清把箭投入壶中，听此话不由笑了一声：“好妹妹？她可不是。”

“我记得从前她一来府中便打碎了父亲珍藏的玉樽，最后却巧舌如簧栽赃给了我，一副可怜的样子。若不是我心里清楚，我都要被她骗了。可惜我最终还是辩驳不过，白白受了冤屈。”

京笙叹：“她本就无靠山又不受宠爱，许是害怕责罚才如此。如果就这一回，倒也不必同她计较了。”

章婉清摇头：“这样次数可不少。就拿这回来说，她平日哪里真关心我，只不过是眼见着父亲近日同四皇子交好了，昨日上赶着替我感谢，嘴上关心我，行动上却暗送秋波地和四皇子说了不少话。今日也忍着被孟家言语折辱的风险主动替我去孟府道歉，焉知不是她的又什么心思。毕竟孟凡和四皇子素来交好，昨日也歇在了孟府，这会儿估计都还没回宫……她的算盘还不够清楚的吗？可我偏偏见不得她那虚伪做作的样子，明明私下已经同父亲的一位寒门门生有所往来，此刻却上赶着露脸。她要是直接同我讲，我还敬她三分，偏偏总是藏着掖着。”

京楚梦：“这太傅都与四皇子交好了。婉容姐姐又已嫁为人妇，怕不是这本是太傅给你许的婚事？”

章婉清默了一瞬：“也许吧。”

京笙：“姐姐可喜欢四皇子？”

章婉清：“哪里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就好了。”她看着京笙微皱的眉头，笑：“那我们也说些小话，依笙妹妹看，我配四皇子，如何？”

京笙：“我也不过昨日远远的瞧了四皇子一眼，哪里知道这些。但我听说四皇子如今同孟凡十分交好，小时候和郑无棋那帮人关系也不错。我只是想起一句话——”

章婉清：“妹妹请讲。”

京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章婉清停下投壶的动作，楞了楞又明白过来：“多谢妹妹。”

在章家用了晚膳二人才坐着镇北侯府的马车离开。

马车内京笙有些困倦地靠着京楚梦肩头：“是什么时候章孟两家关系还不错的？”

京楚梦也有些累了，头也耷拉在京笙头上：“应该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吧。从前我是一点没听说，上月竟然还联姻了。得知婉容姐姐嫁了孟凡，我当时一下都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京笙：“这我就想不通了，你有什么好悲喜的？”

京楚梦：“从前太傅是同太子哥哥交好的，多少人私下都传太傅要把嫡长女嫁给太子，我这不得警惕吗？可得知她嫁了孟凡，夫妻的日子也并不和顺，我也高兴不起来。”

俩人皆轻轻叹了口气。

京笙这下也算搞明白了，结合昨天京厉的话，还有从前她看见他的亲信烧毁皇子的信件。怕不是京厉本来就不是太子一党，只是假意同太子交好，实则早和四皇子达成一派。

这样一看，也不知何钦入狱，太子被禁足有没有京厉的手笔。总之如果真是这样，镇北侯京家、太傅章家、尚书孟家都已经是四皇子李永琏的人的话，那么这位四皇子是一直以来被小觑了。

四皇子的生母娘家地位不高也不受皇帝宠爱，于是四皇子要培养大势力，只能依靠结党或者联姻。若京章孟三家真为他结为一党，夺嫡的胜算绝对不小。难怪父亲要让她劝和，若内部生了嫌隙，问题就会滋生得越来越多，这对四皇子的大业毫无益处。

只是京笙还是相信，何钦的事情是章家或者孟家的手笔，毕竟这是镇北侯小姐的踏秋宴，重颜面的京厉不会自砸场子。

真复杂啊，但总归和她没什么大的干系。京笙想通后抬头，随即头又倒在了京楚梦肩上。

京楚梦迷迷糊糊：“你这脑袋怎么了？”

京笙：“没什么。摆烂呢。”

京楚梦感觉到她又在说些她听不懂的胡话了，但还是应承：“嗯……开摆开摆。”

京笙忍不住笑，真可爱啊。

这少女一旦有了心思，是藏不住的。

这日傍晚收到李永煜托人传进来的礼物，京笙的笑意直达眼底。

盒子里是一本画册，看风格应该是李永煜亲手画的。

扉页上几行字：欲以话本伴佳人入睡，只盼斜月照帘帷，寤寐思服间，佳人作知音和梦稀。

再翻开，里面讲的是结香花里面有一位仙子。仙子看见秦国有一位公主和男子相知相爱，她感受到二人的情感，高兴地让结香花树开出了最美的花朵。可是公主的父亲和臣子都不让公主嫁给男子，迫于压力，二人含泪告别。二人分别时用绳子在一枝结香树枝上打结，于是仙子只愿意让那一枝绽放，也只有那一枝花香浓郁。

画面一转，有一位身着结香花衣裙的女子也站在这棵树下，只是这棵树依旧开花甚少。这时一位紫色衣袍的男子前来，递给了女子一枚双鱼玉佩，女子含羞接过，二人在树下相拥。树中仙子感悟到真情，整树花开，结香芬芳馥郁。

京笙忍不住笑，他这是多想她把那玉佩收下啊。

盒子里还有一块端石砚台，看样子很是名贵，更有心的是，这砚台背面雕刻了一枝结香花，树枝上开了两朵饱满美丽的花。

她笑，这雕刻，明显就是才雕上去的。

不过这两样礼物她真的都很喜欢，不难看出这其中所费的心意。她小心翼翼把画册放在枕下，砚台放在桌案上。

放好了她又觉得不妥。最后依旧把砚台放入盒中，又把盒子放在柜子里。冲着这心意，她都舍不得轻易拿出来用，万一摔坏了可怎么好。

于是乎，次日大早上的，京楚梦原本是想来拉起爱懒觉的京笙一同挑选衣裙的，结果却见着了让她大跌眼镜的一幕。

京笙不仅早醒了，还在院里摆上了两个小绣架，左边的彩霞拿着各颜色的丝线出着主意，右边的春烟嬷嬷苦口婆心拿着板尺说她这也绣得不对那又缝得不对。

京楚梦一时都不敢打搅这一幕。

但京笙感受到有人来了，于是抬头，却又没注意到手上的针。

她起身，把手放嘴里，神色委屈：“你可算来了，我的好姐姐，你也指点指点我吧。”

京楚梦把手放她额头上：“你没事吧？”

京笙摇头，“我好得很。”

京楚梦来回欣赏两幅绣架上的绣品，啧啧叹：“你这绣的是鸡米虫？这个……还是鸡米虫？”

京笙：……

京楚梦：“你信姐姐的，你真没这个天赋。你早没有小时候那种绣工了，回不去了，认命吧。”

京笙嗔道：“你要是不帮忙就一边说闲话去。”

京楚梦：“我帮我帮。但你得告诉我你到底绣的啥，又为什么要绣。”

京笙兴致勃勃地介绍——

“这幅，结欢花。”

“这幅，鸳鸯戏水。”

京楚梦不忍打破她眼中的兴致光亮，但嘴角还是抽了抽：“这花我不认识就全当它就长这样。但是……鸳鸯戏水？就这？你告诉我，这是鸳鸯戏水？”

京笙点头，“对啊，来这一趟，我会点最经典的鸳鸯戏水，不过分吧？”

京楚梦尬笑着配合：“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