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京笙在榻上睡了一夜。她这闺房也不大,榻也小,亏得她苗条,姿势别扭又蜷缩着睡了一夜。
醒来她真是腰酸背疼的。哦对,她脖子也疼,伤口虽浅,估摸没几日也能好,但还是疼!烦死了,估计要整点高领衣裙了。
“都日上三竿了,小姐赶紧起来洗漱,主君找您呢。”彩霞端着洗漱盆进来了。
京笙下意识看床边,完了,不会她和彩霞都要被挟持了吧。
“小姐怎么站在榻边?小姐的脖子怎么了……”
京笙来到床边,床幔打开着,没人的样子。
走了?她又打开被子看了看床上,仔细检查,果真空空如也,仿佛那人根本没来过。
“彩霞替我准备衣衫吧,记住,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出我脖子受伤的事情 。”
彩霞也不多问:“是。”
等她又去见那破爹时,却见京厉正坐在棋盘前,似是在破解棋局。
她行礼完也不见他搭理她。他仍在下棋,一会儿又把自己的棋子收回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而京笙……
裂开。干站在旁边快半个时辰了吧。站不住,根本站不住。他要下棋,干嘛还叫她来?不能下完了再找她吗?
虽然她看得朦胧,但也看出,大约就是现代的围棋。
她轻抬左脚又抬右脚,原地轻轻踏步。她没有耐心了。
上头坐着的男人似乎注意到了冰冷的眼神扫了过来。
……
京笙决定先开口:“久闻父亲棋意绝佳,女儿在此处看得模糊,不知可否上前一睹。”
京厉并不想搭理她。
京笙干脆自己上前。什么破规矩,站那么久了,够了够了,军训她都没站那么久过。
她盯着棋盘,果然是围棋,感觉京厉已经下了一些了,也许不舍得重来,但又生生卡在了这里,感觉下在哪儿都差点意思。
她直接拿起棋子,下了一步。
京厉的眼神又是一凛,马上要发作。
却见她又拿起一颗棋子,放在棋盘只上。
京厉:“放肆!”
京笙:“父亲请看。”
他抬眉一扫,没有耐心的样子。下一刻他却惊讶了,此刻——
棋盘活了,棋局也解了。
他思索着棋局,幽深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的确是我低估你了。”
京笙:“也许是随了父亲,有几分天赋罢了。女儿并不懂得这些,只是瞧父亲原本早就想把第一颗子放在这里,只是犹豫了罢了。”
京厉:“继续说。”
京笙有些无奈,她总不能说这样下是因为她学过围棋,现代多少有点技巧,这其实就是看过这种技巧解法,至于内涵她真不清楚……
索性瞎编好了。
“女儿自小听嬷嬷们说父亲征战沙场多年,用兵如神,水攻火攻不在话下。女儿斗胆想,兵形如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那么,势胜必衰,形露必败。此棋局灵活,那么我们也跟着变化,等它形露,敌者自然必败。”
“父亲的犹豫是慎重,女儿不过初生牛犊不怕虎,任性着替父亲做了一子决断,后面一子也不难判断了。”
京厉沉声:“好一个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他盯了她一眼:“你坐吧。”
京笙就等着他这句话,丝毫不推脱,再不活动就僵硬了,“多谢父亲。”
京厉挥手让下人离去,此刻房内唯有他们二人。
京厉问:“势胜必衰,形露必败。那笙儿觉得,我想要谁胜谁败呢?”
她才不搭理:“女儿不懂这些。”
对面的男人皮笑肉不笑:“什么都不懂?”
她皱眉,总觉得有点渗人。这没有旁人在的时候,总觉得这破爹奇怪又阴森。谁来给他一个心理医生治治他啊。
她只得道:“女儿不懂,于是只能听话。父亲说什么,便是什么。”
京厉又笑,看着亲切点了,这回倒和头一次见面的样子有些像了。
“笙儿乖巧听话,做父亲的一直很欣慰 。”
他拿出一瓶药,话锋又转。
“笙儿可以行动了。去见五皇子吧。父亲希望,他能常常喝点这种药。也不多,每次就一点。”
她狐疑地看着他:“这是?”
京厉:“对身体好的东西罢了。”
京笙接了药出府时,心中闷闷。转眼上了带有镇北侯府的马车,到了“时歇酒肆”。
门口李永煜的贴身侍卫在迎接她,“京小姐请进,公子在二楼等您。”
这座酒肆的修葺很漂亮别致,不算华贵奢靡,却别有雅致。各个掌柜、小二长得也都是赏心悦目。
她抬眼,身着暗紫袍的少年映入眼帘。
几日不见,依旧只有他,把深沉的袍色和花纹穿得少年意气,张扬夺目,万籁生山。
他的眸子很亮,站起来:“你来了。”
京笙上前,也不客气地坐下:“嗯。”
李永煜给她倒茶,声音润朗清明:“你身子好没?”
她接过茶杯,点头:“脚还没好全,但日常走路没问题。”
她抬眸:“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你的伤可还有碍?”
他勾唇笑:“好了好了,你如果不放心,可以亲自检查……”
说着就张开双臂,一摊:“要检查吗?”
目光灼灼,一副任你摆布的骚气样子。
京笙撇头不看他:“你可就坐着吧。”
李永煜很听话地坐在他对面:“总觉得坐在对面,也离你太远了。但是又想着,能见着你,就很好了。”
他的眼睛还是瞧着她,京笙觉得这样说话的她,神似小时候邻居家的金毛狗狗。
她只是说:“你身体好了就好了。”
李永煜察觉出她的不对劲,她既不笑脸盈盈,也不柔情似水了,还格外冷漠……他问道:“你在侯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近日侯府戒备格外森严我什么也查不到,只是闻昨夜侯府还闹了盗贼。你却忽然递了侯府的帖子,明摆着侯府小姐约五皇子一聚。”
他又不自觉扬起笑容:“莫非?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我自然也会对你负起责任……我的心中不会有其他任何人。而今如今这样明目张胆也很好。等你我伤好全,我会想办法告诉舅舅和母妃,让他们也请父皇为你我做主。”
少年语气坚定,眼中写满了真诚,又小心观察眼前少女的反应。
京笙微微皱眉,看着他:“你我……”
李永煜:“怎么了?”
她只是道:“我并不想嫁人。”
李永煜眼睛瞪大似是惊讶,随后沉静下来,语气闷闷,带着一丝委屈:“几天不见,你就忘记我了?这几天我忙着养伤,但我让花千树把紫笋茶和信给你了,你没看见吗?那是我亲手写的,那时候我还在病榻上呢……”
他又接着,担忧探究地看着她”:“是不是有什么事?一定是有事,你告诉我……”
京笙吸了口气,问他:“你真想娶我?”
李永煜好似又提起了精气神儿:“是!”说完还有些不自觉脸红:“你不是都收了我的玉佩了吗?美玉缀罗璎,我定不负你。”
说着他又掏出一个玉佩,双鱼样的和田白玉,下面缀着同心结流苏穗。
“这个玉,是我的母妃给我的。她说,待我找到心爱之人,就把这个给她。”
“我承认,当日医馆见面就调侃你,是我不对,态度也不端正。可我素日来纨绔惯了,并不想着家国大事,只盼平安享乐以终老。我也没想过真的心悦谁,所以对女子都没有什么好脾气,我并不知如何与喜欢的女子相处。可我该改的都会改的,你有不喜欢的地方都可以提出来。”
“虽说上次的玉佩是你我相识之物,也可算作……定情之物。可那本是你自己买的,难免显得敷衍。这个给你补上,日后我也……”
京笙忽然打断他:“好了。”她不自在般咽了一口茶,“我知道了。”
李永煜很高兴:“你知道就好了。”他此刻的神情,就像背后有尾巴在摇摆。
京笙语气也不由放缓,但还是问:“你既说心悦我,那为何得知太子要娶我却毫无作为,任由事态发生?”
李永煜道:“我也曾问过舅舅,可舅舅告诉我,太子不会娶到着镇北侯府的女儿。几日前我在舅舅府中养伤,我已经告诉舅舅舅母我对你的心思了,他们也定会帮我。”
宁国公?京笙有些惊讶,宁国公是宁贵妃的哥哥,再加上宁家在离国朝堂几代来都颇有威望,确实是一方强大的势力。
京笙脑子转了转,问:“所以,此处,包括上次的春红院,也都是宁国公府的产业?”
李永煜点头:“是。所以那日我才能及时救你。”
京笙:“所以在此处说话很安全,是吗?”
李永煜楞了一秒,点头:“今日的酒肆我也都清场了,内里都是自己人,你若是有话,可直言。门外也有人在守着,我再不会让你有危险。”
京笙看着他,目光一样的柔和但十分平静,摇头:“我和你不一样。我明目张胆约你,只是因为我的父亲要我接近你。”
她拿出药瓶:“长辈们的事情很复杂。那日花妖杀人后太子就被圈禁了。我不清楚原委,但我总觉得二者脱不了关系。我也不知道镇北侯府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但我的父亲发现你我二人见面后,还让我每次见你都给你偷偷下点这种药。你最好拿去,让花千树瞧一瞧,此物到底是什么。”